腋臭术后可以乱动吗(腋臭手术后可以做爱吗)

永灵无味 0 2025-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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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科普 | 关于狐臭手术

很多人深受狐臭困扰

变得敏感,自卑,不敢与人交流

严重影响了生活与人际交往

他们有时会苦恼

为什么我有味道?

到底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啊?

会不会影响我以后的求职?

关于狐臭手术

首先我们要了解狐臭的产生原因

狐臭是大汗腺产生的脂肪酸过多,多余的脂肪酸随着汗液排出与腋窝表面的细菌酵解就产生了狐臭。

因此,只要破坏一些汗腺,制止部分分泌,就能得到改善

目前的狐臭手术是在腋下开一个小口,局部麻醉后,切除绝大多数腋下汗腺,从而达到去除狐臭的目的。

分为微创手术和传统手术两种,虽然都是一样的切汗腺,但微创伤口较小,费用高

什么季节做狐臭手术合适?

最好避开夏季,夏季出汗较多可能导致发炎感染等情况。

冬天的话,要穿很多衣服,术后因为手被绷带绑着,不敢乱动,穿衣服不是很方便

所以最好选择春秋季节

做了手术还会复发吗?

很多人因为这个问题纠结要不要做手术

会不会复发取决于大汗腺有没有切干净

和医生水平,个体因素有关

首先要思考清楚

做了手术如果复发

还有腋下的疤痕

是否能接受

术后恢复期换药吃饭睡觉等行为是否有困难

有一部分人通过手术顺利摆脱了狐臭的烦恼

也有一部分人术后复发,后悔做了手术

非手术治疗

目前治疗狐臭的方法一般分为手术治疗和非手术治疗

非手术治疗一般使用一些走珠液,止汗露,香体露等东西进行涂抹

对于狐臭不严重的患者

勤洗澡,保持身体干净清爽

注意饮食,按时睡眠

加上使用一些清洁去味的产品

基本对生活没有很大影响

日常护理措施

1.多食水果和蔬菜

狐臭患者可以选择一些含水分、维生素丰富的蔬菜水果

这些食物易消化,可以促进消化,将体内残留的有机物质排出体外,减少体内毒素,从而缓解臭味的产生。

2、多喝乳酸制品

乳酸类食物可以抑制体内细菌的产生,这是因为细菌在酸性环境下生长受到限制

因此,患者多喝一些乳酸制品对于减轻自身的体味有很大的帮助。

3.少吃辛辣油腻的食物

身上出现异味除了由细菌引起之外,还与自身的饮食有较大的关系,对于喜爱食用重口味食物的人群,身上的异味是较重的

如大蒜、辣椒等,其实这些食物本身就会加重人身上的异味,如果人再有喝酒的习惯,则身上的异味会更重。

最后希望大家早日摆脱狐臭的烦恼~

通渭民间禁忌,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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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禁忌知识,不仅有益于我们树立破除迷信的科学观念和保持良好的民风民俗习惯,还能帮助我们正确理解、对待传统文化,同时又能大大方便我们日常生活,以友好的方式与人进行交流。

小时候家长管这管那,不准这不准那,有的相当不科学。譬如:在家里不能打伞或戴帽;刮大风打响雷时,不能大喊大叫;不能指佛像;大年初一不扫地不动铁器;吃饭时不能敲碗,筷子不能插碗;不能看动物尤其是蛇交配;走夜路,听到有人喊时不能回头,人有七盏灯,一灯一魂,回一下头丢一魂。

长大后在生活中也有一些没厘头没道理的东东。譬如:打麻将时不能让别人拍肩膀,拍背容易背。属鸡和属狗的不能结婚,否则鸡犬不宁;不能用红笔写信,更不能用红笔署名;看望病人不能送梨送钟;嫁出去的女人不能在娘家生孩子;不能冲别人家门口或店门口吐痰。。

人类学认为,禁忌是人类普遍具有的文化现象。神圣的、不洁的、危险的事物,被禁止、被抑制的行为控制模式都可以归入禁忌。民间禁忌大体来自对神灵的崇拜和畏惧、对欲望的克制和限定、对仪式的恪守和服从、对教训的总结和记取。

生活中常见的禁忌

民间禁忌

忌正月初一到初三扫地,丢垃圾,泼水,恐扫去福气或财气外流。

忌正月初一打破器物,恐年内破家,破财等,招致不祥。

忌正月初一吃稀饭,恐日后一年内皆吃稀饭。

正月初一到十五忌剃头。

古人认为岁首正月头七日分别为鸡日、狗日、猪日、羊日、牛日、马日、人日。为此初一不杀鸡,初二不杀狗,初三不杀猪,初四不杀羊,初五不杀牛,初六不杀马,初七不用刑。实际上生活在通渭的汉民族,在整个正月都不杀牲。

正月初七被称为“人七日”,不走亲戚。

过年时忌说死、杀等不吉字词。

新春佳节,家长不打骂孩子。

忌立春(打春)时辰睡觉,怕新的一年瞌睡太多。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忌动针、刀剪,否则恐伤龙目,招至灾祸。

清明、端阳节忌用耕牛,民间有“牛儿生的苦,清明、谷雨、五月五”之说。

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的前十八天土旺期间,在居住的院子里不能动土,认为太岁当值,动土则犯煞,对家人不吉利。

腊月三十忌借宿,一定要回家团聚。

母鸡叫鸣、狗夜哭叫、乌鸦落在屋顶、夜鸽子晚间在庄子附近叫,都认为不祥,可能要死人。

旧时月经期女子、孕妇、产妇、带孝者、大小便不洗手者、不忌房事者、食葱韭肉蒜等“不洁”之人禁参加祭祀、庙会等敬神活动,认为会触犯神灵,祭祀失效。

忌用手触摸神像,或用手直接指神像。

忌用手指太阳或彩虹。

忌未洗手接触神案上的法器。

忌用吃过的东西祭祀。

忌鸟粪落在人头上。

忌男人进入产房,怕产妇的血光腥气冲了自己,时运不佳。

旧时,女人必须在男人们的身后绕着走,切忌在眼前走过,妇女对非至要的男子给东西,一般放在桌上和地上,忌亲手给,为“男女授受不亲”之遗风。

妇女月经期间不能进入寺庙和他人宅门。

孕妇被称为“双身人”,忌参加婚礼、丧礼、祭礼活动,否则被视为不吉利。

狼、狐等野兽进入宅院,只可吓走,不能致死于家中;猫狗不能死在院内;忌捕捉飞到家里的鸟雀;忌捉无伤飞不起的鸟类。

选择住房时,忌选“丁”字路口,认为路是一条土箭,射向住宅会破财或家庭败落。

忌在桥上撒尿,否则认为会瞎眼。

忌动别人放在路边上的衣物,乱动则得病。

忌平时腰上系麻绳或草绳,认为只有丧事才这样做。

忌骑在小孩头顶,否则小孩长不高。

忌同时戴两顶帽子,民谣有“双戴帽,驴朵脑”。

修建房屋前,要请阴阳先生搭盘定位,确定方位“空”不“空”,如空必选吉日。庭院内雨水不能倒流入后园子;若宅院内发现地下有坟墓,须另择新宅。

出门在外,错过投宿,有“宁睡坟地,不住古庙”的说法。

搞了迷信活动后,门上挂一绺红布或大门上贴符角,表示“忌门”,意在禁止外人进入。

夜间叫门忌在屋外喊叫别人的姓名,认为恐被鬼应声。

婚嫁中最忌狐臭病;也忌属相不合,生肖相克。

婚嫁礼品忌送单数。

吃喜酒时忌将空盘相叠,以免重婚。

办喜事用器不能打破,否则预示夫妻不团圆。

出嫁时新娘要被抱出家门,新娘的脚不能碰门坎,否则不吉利。

新娘在到新郎家前可以哭,但到了新郎家禁止再哭。

忌把死于非命、暴亡于外者抬进家门,一般放到庄外办丧事,并且送葬不能进入村子,要绕村子去坟地。

忌在亡人入殓时啼哭,恐将眼泪滴在死尸上,死者留恋而不走,且不得超生;忌人影照入棺材内,认为盖棺时将灵魂关在里边。

忌在入墓坑时,孝男孝女和在场的人影或脚印留在坑中。

忌棺木上用铁钉。

出殡前停尸守灵,忌猫靠近尸体,怕诈尸。也忌狗大声吼叫,怕惊尸。

忌孕妇或产妇死后埋入祖茔;更忌因难产而亡带胎入茔。

忌用皮衣和毛织、纤维做为葬物,恐来世转生为兽或不腐化。

亲人亡故忌说“死”,一般称“殁了”、“过世了”、“仙逝”、“逝世”、“作古”等;婴幼儿死去称为“糟踏”了。

服丧期忌妇女化妆,或穿颜色鲜艳的衣服。

重孝在身,不能随便进族外人家的门;父母去世百日内忌剃头刮脸、洗衣服、在院内泼污水。

旧时忌孕妇与孕妇同生同睡,以免“喜冲喜”,难免有一方不吉利。

忌孕妇夜间外出,认为夜间鬼煞出没,怕抵挡不住邪气,造成流产。

忌婴儿出生时长牙,恐克父母。

产妇禁吃刺激性较强的食物,更不准吃兔子肉,以免胎儿破相,长成兔唇。

孩子出生后,胎衣不能乱扔或送人;月房门上要挂一绺红布,以防他人进入;亲朋探望产妇,身上不能带金属物,以防采奶。

忌对着婴儿脸说“猴子”或“肥”、“瘦”等语。

忌打正在吃饭的小孩。

忌用红笔写书信和姓名。

忌小孩吃猪脑髓,恐以后笨拙。

忌当路晾晒裤子。

忌寡妇参加婚事。

忌男子看妇女小便,否则倒霉。

忌妇女从男人放置的衣帽、扁担等生产生活工具上跨过。

忌妇女戴男人的水晶石眼镜,触摸玉石或玛瑙的烟嘴。

晚辈不能叫长辈的名字;妻子不直叫丈夫的姓名,一般以子女的名字而代替。

忌在坟地大小便。

忌油饼夹肉吃,认为是造孽。俗语有“福不可重受,油饼不可夹肉”。

忌别人吃锅底,怕带去福气。

厨房炸油食忌进入生人;未婚女子不能吃伤命骨(也叫没娘骨)怕死了母亲。

不得宰杀或出卖未停奶的母畜。

商人忌开市前借钱赊帐;也忌第一个客人不成交而去,怕带来一天的倒运。

唱戏者忌花脸入睡,恐灵魂认不出自己,一睡不醒。

卖牲畜时忌将缰绳一起卖掉,恐带走财气。

忌衣服在夜间晾在外边,恐冲犯到夜游神。

放衣服时忌男衣放在女衣之下,恐坏男人福气。

忌戴绿帽子(军帽除外),认为是妻子对夫不忠,有外遇。

男女的服装不能互穿;男人的帽子外人和女人不能触摸。

年龄忌说九,逢九则说十。

忌借用他人药锅后主动送还。

忌在屋内打口哨。

忌直言或取笑他人的生理缺陷。

忌家族晚辈名字与长辈名字同字同音。

忌将梨切成两半与他人共食,寓“分离”之意。

忌随意问中青年妇女年龄。

忌夸别人小孩说“肥”、“重”。

在没有儿子的人面前忌说断子绝孙的话;称聋子为“耳背”、称瞎子为“眼麻”、身体胖忌说肥,言“发福”,叫瘦为“癯”。

不要轻易发誓、赌咒,或说一些刻薄、过头的话。民谣有“宁吃十个亏,不赌一个咒”的说法。

入乡问俗,洞察民情,不犯所忌,不违所讳。十里乡俗不一般,通渭民间禁忌避讳,大都有其由来,未可全以封建迷信对待。随着时代的前进,科学文化的发展,有些禁忌已不再讲究,有些仍在社会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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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导辞职后旅游的记录本!他不为寻找自我只做无畏的奇葩

1. “奇怪旅行团”

如果中国经济突然崩溃了,国外那些廉价航空公司肯定难辞其咎。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用便宜得让人想泪奔的特价机票挑逗着祖国有志青年们脆弱的大脑神经,而那些特价机票通常需要提前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去购买,当你被不可思议的低价迷惑,头脑一发热抢购下来,如果到时候又去不了的话,这些不能退改签的机票便只能眼睁睁地浪费掉。

所以,廉价机票如同一枚枚裹着糖衣的定时炸弹,首先在许多立场不坚定、三观不牢靠的小青年遭遇挫折、失败、无聊、空虚等各种负能量情绪时,用来当作甜蜜的“自慰剂”,让未来的旅行成为他们继续在痛苦而骨感的现实中浮沉的原动力,以至于最后糖衣消融,眼看旅行美梦即将成真却身陷囹圄无法成行时,炸弹就会毫无征兆地爆炸——前一天还积极亢奋地努力工作,后一天就毅然决然地递上辞职信,然后在老板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在同事们艳羡的目光中,在网上好事者的一片赞扬声中,用“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英勇气概放下一切去旅行,就像我这样。

“菲律宾危险吗?”

“菲律宾要打仗吧?”

“菲律宾好玩吗?”

当我在网上公布“十一黄金周”要去菲律宾旅行,大家的诸多疑问像热油掺了水——瞬间炸开了锅。

新闻里一直都在报道紧张的南海局势,中菲两国关系的剑拔弩张甚至挡住了中国赴菲律宾旅行团的脚步,难免让人心中忐忑。大家对菲律宾的印象除了菲佣之外,最深刻的就是上次香港旅行团在菲律宾遭劫持的惨案。

我偏不信邪,哪儿没有危险呢?如果你不亲身到菲律宾体验一下,怎么知道实际情况究竟如何?“你自己的人生无须向别人解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质疑之声自会慢慢散去。”

然而,我这人就是外强中干型。嘴上虽铁骨铮铮,心里却难免哆哆嗦嗦。半夜躺在床上睡不着,会自己吓唬自己,像我这种印堂发黑(当然,整张脸哪儿都黑,天生的)、人品不佳(曾经被越南拒签,公司年会抽奖超过80%的中奖率都没我的份儿)、愁眉苦脸(我的口头禅还有“烦死了”、“不开心”等)的天字一号“大衰哥”,万一在菲律宾真的好事不灵坏事灵呢?被偷被抢了怎么办?打仗了怎么办?地震海啸了怎么办?越想越睡不着,一部完整的自编自导自演的惊悚灾难片就在脑袋里反复播放一夜,等天亮了顶着两只油黑油黑的熊猫眼,一副舍我其谁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仍然“我是‘老驴’我怕谁”的派头。

后来,有两个人给我稍稍吃了定心丸。一个是紫漫,一个是Jared。

先讲紫漫吧,她是我去年在尼泊尔认识的驴友,一个神奇的杭州姑娘,不懂英语,不做攻略,甩着条花裙子就满世界乱跑,谁说哪好玩儿就没头没脑地跟谁去哪玩儿,大半年旅行下来,倒也平安无事。对她来说,世界似乎不存在“危险”这件事。或者说,当她在路上把内心全部打开,“危险”就如同一只只小蚊虫,飞进来绕一圈,还能原路飞出去,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紫漫在“五一”期间去了菲律宾,那正是南海局势紧张之时,团队游刚暂停,菲律宾正在搞反华游行,所有指标都显示这不是去菲律宾旅行的好时机。而紫漫,认为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毅然决然按原计划奔赴菲律宾——还是一个人,还是操着那口蹩脚的中国英语,还是甩着那条花裙子。

一周之后,她完好无缺地回来了,我打电话询问时,她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事啊,很安全啊。”云淡风轻得好像我是一个哭着闹着要姐姐买糖吃的小屁孩儿。

挂了电话,我便捶胸顿足。你说我这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雅思考了6.5分,旅游经验更加丰富,怎么还比不过她呢?我怎么这么?我的勇气都去哪了?难道工作这半年,全都磨没了吗?我不要这样!太恐怖了,我从来不怕自己没钱,就怕自己没趣!

至于Jared,他是我多年的“好基友”,从旅途重新回到上海开始工作的兢兢业业的软件工程师。2011年11月11日“神棍节”,Jared抢到2012年6月端午节期间到菲律宾旅行的机票,其中上海往返马尼拉国际机票总共加起来才300多元(含税),白菜价。我也是像前面说过的那样,头脑一热就跟着他一起抢了机票,可后来要留在武汉工作,...

“菲律宾很好啊,很安全啊。”Jared在电话里用他那典型的含混不清的发音告诉我——我2011“间隔年”旅行就是跟他一同出发,他的话对我来说分量很重,所以我更加放心,晚上也不用胡思乱想吓唬自己了。当Jared得知我放弃端午节的菲律宾之行,却买了更贵的机票准备国庆期间去菲律宾时,直骂我是“神经病”。

“你好奇怪哦!”Jared说。

除了危言耸听的“阴谋论”分子,还有与之相反的另一派,他们是我在“间隔年”旅行后身边冒出来的一个新族群,我暂且叫他们“蹭游族”。

“蹭游族”成员五花八门,非常庞杂,无法归类,有我以前的老同学,也有朋友的朋友,还有素未谋面的读者、网友,以及各路菜鸟、驴友等。

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没怎么出过国,又不愿跟团旅游,又不敢一个人去,想省钱省心,觉得我这人靠得住,好说话,可以帮忙订机票、订酒店、安排吃喝拉撒睡,凡事不操心,只管玩儿,回来还能美其名曰自己出国背包游了一趟,何乐而不为?于是,在一拨人大喊“危险”、“危险”的时候,另外一拨人又极力凑上前要跟我一起去菲律宾。

因为“蹭游族”来源非常广,而且还是随机组合。七七八八,讨论来讨论去,到最后,一个非常奇怪的、啼笑皆非的四人旅行团便稀里糊涂地组成了。

首先加入的是大饭饭,他是我的研究生同学,在苏州做医药代表,一个向现实妥协的老愤青。当生活不如意或看到社会不公时,他会突然在网上揭竿而起、痛心疾呼一番,可是下了网络,他依然得老老实实赚钱买房过日子。

大饭饭长着一张很男人的棱角分明的脸,有些小胡子,身体也很结实,但关键问题在于身高,我不知道他身高具体多少,反正不超过一米六,他买衣服买鞋子都很痛苦,看中的款式经常没他能穿的尺码。

身高在别人看来是个问题,对大饭饭来说倒无所谓,他一直颇为自信(所以他在自己的外号里加了个“大”字),像是原本巨大的能量被压缩在了他小小的身体里,即便跟我这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走在一起,他都理直气壮,反倒我会显得不太好意思。

我和大饭饭平时联系并不多,网上也是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

“你现在在哪个国家?”“印度。”“哦。”“怎么了?”“没事。”“哦。”……

“你还在旅行吗?”“没有,回国了。”“哦。”“怎么了?”“没事。”“哦。”……

“你找工作了吗?”“还没找。”“哦。”“怎么了?”“没事。”“哦。”……

“你还在上班?”“是啊。”“哦。”“怎么了?”“没事。”“哦。”……

我隐约觉得,大饭饭很羡慕我的旅行生活,但他却被现实牵绊得太深。这次有机会在国庆期间跟我去菲律宾旅行,机票又便宜,管他什么菲律宾,二话不说就加入进来。

接下来加入的是辛海滨,去年我在云南梅里雪山认识的,一个长得比我还老成的90后,身子总站不直,哪儿都是歪的,在我印象中他喜欢动来动去,跟筛糠似的。因为以前做过海军,大家习惯叫他“小海军”,骑行去过两次西藏,反正不着急找工作,跟游魂一样到处闲荡。

小海军不高不帅,可他身上有股吊儿郎当的“浪子”气质,不仅让许多女人着迷,也吸引了一些男同志的注意。

他察觉到这事儿是在丽江,那个传说中“你不去搞点艳遇都不好意思说你去过”的地方。

小海军十分大方地与我们谈论此事,就像说他喜欢吃的某一道重口味湘菜一样,仅仅只是口味不同罢了,我们也都欣然接受,没什么大不了的,路上什么怪人没有?天啊!可是我突然想到,以小海军不着边际的性格以及天马行空的审美,万一对大饭饭有想法,那可怎么办?

正当我为此操心烦闷之时,麻烦却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又有第三个人加入“奇怪旅行团”,这次是个妹子,名叫露露。

露露嘛,她也是个“好奇怪哦!”的妹子,纯正上海人,看起来挺正常,还挺漂亮,大大的眼睛,娇滴滴的声音,一副“宅男女神”的派头。但实际上呢,她一直游走在“清纯、温柔、文艺、浪漫”和“很呆、很二、很傻、很无厘头”的极端性格之间,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跟露露通过一个共同的朋友Julia认识,两年多以来,只见过几次面,都在很多人聚会的场合,我们没怎么单独相处过,只在网上断断续续有些联系。我觉得露露跟着我们去不是太方便,就设法恐吓她,叫她知难而退。

“我们有三个男生哦!”我跟露露说。

“没问题!”露露回答。

“我们是穷游,住最差的地方,吃最便宜的饭菜。”

“没问题!”

“我们只订了两间房。”

“没问题!我跟你拼一间。”

“那丑男人会怎么想?”丑男人是露露的男朋友,我们喜欢开玩笑这么叫他。

“没问题!已经分了。”

“分了?”

“分了。”

既然露露执意要去,我就无话可说了。最后我想,反正你全都说没问题,到时候你就自己看着办!

总之,这么一个空前绝后的“奇怪旅行团”组建完成:一个老实本分还有些自卑的直男,一个性格张扬、思维奇怪的GAY,一个娇滴滴、爱撒娇、麻烦不断的上海女人,还有我这么一个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奇怪的家伙。

天啊!这到底会是怎样一趟“火星撞地球”的旅行?

因为大饭饭、小海军、露露互相之间从来没见过面,他们全都只认识我。所以在出发之前,他们分别向我打听起其他人的情况。真是,好奇害死猫啊……

“露露,是干露露吗?”大饭饭在网上很猥琐地问我。

“不是。”我心里翻白眼。

“哦,那美吗?”大饭饭继续问。

“嗯,还挺美的。”上海女人都很会打扮,况且露露本身条件就不错。

“真的啊?那太好了!”

我感觉大饭饭的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大饭饭什么样?”小海军在网上问我。

“矮。”我说了他的最大特征。

“太好了!”小海军说,“我就喜欢矮的。”

“那他壮吗?”小海军继续问。

“好像还行。”我回答,“至少是比较精实的。”

“太好了!”小海军又说,我觉得他每说一次“太好了”,我的心就沉一下。

“不过他可不帅。”

“太好了!我就喜欢不帅的!”

你们的目的真的是旅行吗?

“你的两个朋友长什么样?”露露在网上问我。

“不好看。”我说。

“啊?不好看啊?那我不要跟他们玩儿。”

“那你就自己玩自己的呗。”

“我也不要自己一个人玩儿。”

“那你要怎样?”

“我要跟你玩儿。”

“好吧。”可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出发,就准备划分小团体吗?

于是,这样三个性格迥异、而且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凑在一起,我当时能设想到的最糟情况就是:“屌丝男”大饭饭对“宅男女神”露露产生好感,但露露不喜欢比她矮的男生。“口味独特”的小海军对大饭饭产生好感,但大饭饭又不是GAY,对男生没兴趣。大饭饭对露露求爱不成,反过来讨厌露露,而小海军求爱不成,也有可能反过来讨厌大饭饭。

然后各种纠结,各种矛盾,再加上三人互不相识、素未谋面,身在异国他乡,都只认识我,我成为理所当然的中间人和仲裁者……想想一个头都变成了三个大……

这趟旅行肯定是彻底好不了了!我一开始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然而,我没想到,真实情况竟然会比我想象中更糟,因为我没料到自己也会被深深地牵扯进去……

2. 赌场里的二百五

火上浇油的麻烦接踵而至。我接到一个服装品牌的合作项目,在微博上直播我的旅行,便要求我提前去菲律宾——这也是导致我向老总提出辞职的直接原因,于是我重新购买机票,9月22日自己先去菲律宾,并增加一个巴拉望行程,然后等他们三人9月30日到来再会合。

这意味着,另外三个人要在没有我的情况下,从广州到珠海,再从珠海到澳门,再一起上飞机。听起来不算复杂,但少了我这个“润滑剂”,实在无法想象他们单独相处,将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故事。

“小顺,你太不靠谱了!居然抛弃我们!”露露在网上对我发脾气。

“我也没办法,你们到克拉克机场,下了飞机我就在了,后面的行程没有变化。”

“可我不敢一个人去澳门!你的朋友能保护我吗?”

“能啊,他们都是男生啊,虽然他们都没你高。”

“啊?什么?没我高?”露露惊叫。

“是啊,你多高?”我问露露。

“一米六五。”露露回答。

“完了,真的都没你高。”

“刘小顺!”露露大叫一声。

“哎呀,没事没事,小矮人也会保护白雪公主的嘛!还不是保护得好好的?”我开玩笑,“只要你下了飞机,‘王子’不就来接你了吗?哈哈。”

“讨厌!可那是七个小矮人呀!”

“放心!我的朋友,两个顶七个!”

“刘小顺!”

为了让大饭饭、小海军和露露在没有我的情况下能安全、完整、顺利地登上澳门飞往克拉克的飞机,我事先帮他们把所有能安排的事情全部安排好,就跟三个孩子的妈一样放心不下。擅自抛弃他们的罪恶感以及本身就有的强迫症,让我在出行之前反复考虑他们有可能在路上遭遇的每一处细小的麻烦,好像他们真的都未成年一样。

我想给自己减轻一些精神负担,就劝自己说,没事没事,虽然小海军没出过国,但他是骑行过西藏的“老驴”,而大饭饭和露露以前都出过国,不至于一无所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他们在一起,不会有问题的!

显然,我高估了他们。

“你知道怎么登机吗?”我在网上问大饭饭,他是三个人中年纪最大的,我决定“任命”他为临时负责人。

“不跟国内坐飞机一样?”大饭饭在网上云淡风轻地回答。

“多一道边检手续。”我说。

“哦。”大饭饭依然无所谓的样子。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被激怒了。

“不知道。”大饭饭说。

“你不是出过国吗?”幸好网上不能咆哮,否则大饭饭就得聋了。

“那是跟团啦!”大饭饭说,“我什么都没管。”

“……”大饭饭似乎胸有成竹,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知道怎么坐国际航班吗?”我只好转去问露露,总得有个明白人吧?

“不知道。”露露也这么回答,我早料到了。

“你上次去越南怎么坐的飞机?”奇了怪了,她明明不是跟团游。

“丑男人呀!都是他弄的,我什么都没管。”露露说。

“……”唉,我的精神负担变得更重了。

这还没完,9月初,我接到小海军的电话。

“顺哥,护照寄回来了。”小海军告诉我。为了催他们仨办签证,我至少每人提醒三遍以上,终于逼他们在8月底之前全都寄出去办签证,怎么连这点事都不积极主动呢?

“签证拿到了?”这下我放心了,因为小海军之前担心自己曾在海军服役的身份在这样的敏感时期会导致签证失败。

“签证是什么样子?”小海军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就是护照里面贴一张花咕隆咚的纸吗?”

“不然呢?”我快崩溃了。

“两百多块钱,就买一张贴纸?”小海军有点失望,“他们不用另外给我一个证件吗?”

“不用。”我都懒得理他了。

“有贴纸就没问题了?你确定?”小海军反复问,问得我又不确定了。

“你把贴纸拍张照片发彩信给我看看吧。”

“好嘞!顺哥。”

“……”事实证明,连签证都不认识的小海军就是一个近乎废物的“小白”,什么都甭指望他,别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原本我在想,他们三人只要顺利登上澳门机场的飞机,等下了飞机就能与我会合,几小时的相处而已,应该没多大问题。可现在,我怀疑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这三个性格迥异的人凑在一起,真有可能到不了菲律宾就不欢而散了。

“你的朋友们好像都有点儿怪怪的。”露露突然跟我说道。

“怎么怪了?”

“就是怪嘛!你觉得呢?”

我当然觉得奇怪!谁不觉得奇怪呢?我的旅行一向都是这么奇怪的,好吗?

2012年9月21日,我老老实实地在公司开完每周五的例会,准点下班。

这趟菲律宾之行,我只扛了一个35L的小背包,一方面是避免购买行李票(亚航的廉价机票仅包括7kg随身行李,超出部分需要额外购买行李票——当然,即使超重,也完全有办法逃过去),另一方面就是不想在公司引起注视(虽然我的行程早公布在微博上,很多同事都看到了,我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然而,当我放弃坐电梯,自以为悄无声息地从消防楼梯下楼时,还是被两个躲在楼道里吸烟的同事看见,其中一个吐出一口烟,心不在焉地问了我一句:“去旅行啊?”我吓得赶紧点点头,飞速地跑走,像是别人在问我:“你去做贼啊?”

旅行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我愿意与感兴趣的朋友分享,但如果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事,就觉得像在陌生的异性面前裸体一样让人害羞。

我快速走出公司大门,准备打卡,前台MM一直盯着我看。前两天我将长达8天的请假条交给她,她说我是公司有史以来,请假时间最长的员工——那并非羡慕,而是觉得我这人怪里怪气。我想,在楼道里抽烟的同事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好在这公司的人,下班后不管有事没事,都至少在座位上磨蹭十几二十分钟,以显示自己效忠公司的“敬业”精神。所以当我准点打卡时,门口下班的同事并不多,无人围观,我便迅速打完卡,飞奔出去,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鸟,困扰多时的腰痛背痛脖子痛等痛,都瞬间不药而愈了。

第一站是广州,夜里9点半的火车,我打车去武昌火车站,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沉默不语地躺在身边,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汹涌而来,如同海浪,却裹挟着忐忑不安的沙石。

火车晚点半个小时,我给Jared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了?”他问。

“不知道,突然有点儿不安。”我说。

“那你还想去吗?”

“想去啊。”

“产前忧郁症。”Jared下结论。

“产前忧郁症?”我反问。

“是啊。”Jared说,“等你去了就好了。”

真像在对产前忧郁症的孕妇说“等你生了就好了”一样。其实,我也知道,我确实“去了就好了”。

一夜的卧铺火车到广州。我睡得还不错,第二天醒来是早上8点,原想看会儿书,可旁边三个中年妇女在聊天,她们如同复读机一样的聊天方式简直太抢戏了,配上洪亮的大嗓门,让人根本无法集中精力阅读,我只好将书放下来,平躺在卧铺上,呆呆地听三台复读机聊天。

A妇女:“你这衣服的料子好好啊。”

B妇女:“是啊,料子好好啊。”

C妇女:“80块钱买的。”

A妇女:“80块钱买的?这么便宜?”

B妇女:“是啊,这么便宜?”

C妇女:“是啊,就是这么便宜。”

A妇女:“在广州买应该更便宜。”

B妇女:“是啊,在广州买肯定更便宜。”

C妇女:“广州的衣服都很便宜。”

A妇女:“广州的衣服确实便宜。”

B妇女:“广州的衣服比我们那里便宜。”

C妇女:“广州的衣服比我们那里便宜多了。”

……

这个话题她们聊了至少半小时,我一直耐心地听着,比看书更有趣,毕竟这是鲜活的人和鲜活的生活。

旅行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让平时厌烦的东西变得有滋有味,好像所有感官全张开了,吸收着来自生活的一点一滴的波动,而我,就那么轻飘飘地荡漾在波动中。

10点半,火车抵达广州东站,一个在广州工作的初中同学“柳哥”带着女朋友来车站接我,带我吃了顿丰盛的粤菜。下午1点半,我坐火车到了珠海北站,又从珠海北站坐上澳门威尼斯人赌场的免费大巴,直达澳门。

既然到了澳门,不在赌场里小试身手实在有违天命。我趁去机场前的两个小时,在金碧辉煌的威尼斯人里“小赌怡情”了一下,因为身上只有500港币本钱,一开始不好意思拿出手,总感觉别人在默默嘲笑我,在赌桌前磨蹭了好久,以至于后面时间来不及,只好随便找个赌桌瞎赌一通,输了250港币,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人。

那天运气不错,据说会爆满的开往澳门机场的免费大巴竟然没几个人,我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澳门国际机场。

冷风一吹,头脑一凉,精打细算的我猛地恢复理智——什么?刚才我输了250港币?250港币!肉疼啊!赌场进不得啊!一进去就脑热啊!输了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啊!250港币啊!我从澳门飞到菲律宾的机票也就这么多钱而已啊!250港币还可以吃好多东西啊!还可以买好多东西啊!甚至还可以住一晚不错的酒店啊!

总之,我就这么一直纠结懊恼着250港币如果没输掉的话,可以在路上做许多事情,直到登上飞机。以及,后来我跟人一提起澳门,就会说:“我在澳门赌场输了二百五!二百五哦!”

特得意,哈哈,二百五。

3. 热情“软绵绵”

经过2小时飞行,2012年9月22日夜里11点钟飞机抵达克拉克国际机场。这个克拉克机场很特别,虽然很多航空公司都把它划为马尼拉(菲律宾首都)的一个机场,但实际上两地相距将近一百公里,根本不是一个地方。

克拉克以前是美军基地,现在是经济特区,因为这里的机场成本较低,很多廉价航空的飞机都在这里起降。

我第二天中午12点05分转机飞去公主港(巴拉望岛的首府),原打算在机场将就一夜,但克拉克机场的条件根本没法睡,我只好忍痛在网上预订了一间最便宜的酒店,大概人民币80块钱一晚,位于离机场最近的天使城(Angeles City)。

克拉克机场的破旧简陋果然名不虚传,说它像长途客运站真有点儿抬举它,那得看是什么地方的长途客运站,如果是中国城市里的长途客运站它可比不了,顶多跟我们县的差不多。

菲律宾海关倒是很规矩,没有索贿现象,顺利地盖章过关。机场的汇率还不错,我换了100美元的比索(菲律宾货币)。

刚走出机场,一大群人围上来问我要不要车,绝大多数是的士,要价350比索(50多元人民币),只有短短3公里路程,太黑了,我果断拒绝,想去找找吉普尼(Jeepney),那是菲律宾最常用的大众交通工具,由当初美国大兵遗留下来的吉普车改装而成,是菲律宾最具特色的公共交通工具。

我沿着出口通道往前走了十几米,果然发现一辆吉普尼,车上一个人也没有,也没看到司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又折回出口处,想找几个同伴,人多力量大嘛!

“哎哎哎,你们是中国人吗?”看见一对长得像中国人的情侣,我主动上前搭腔。他俩似乎被我鲁莽的举动吓到了,女孩没吭声,男孩打量我一番。

“是啊。”男孩回答,浓重的广东口音,带着些许防备。

“你们要去天使城吗?我们一起去坐吉普尼吧?”现在想想,这话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不是搭的士,为什么要约陌生人一起?

“多少钱?”男孩警觉地问我。

天啊!他不会把我当掮客了吧?

“不知道,我们一起过去问问看吧!”我赶紧自圆其说,但越圆越感觉不靠谱。

“要不我们再去找找的士吧?”女孩怯怯地对男孩说道,她的普通话比较标准。

小两口去找的士,又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找人问车的勇气都没有了?这可不像一个“老驴”的做派啊!

我绕回到吉普尼旁,有几个当地人坐到了车里,仍未见司机,我就先爬上车再说。吉普尼的车厢后部是乘客区,两排座椅,大家面对面坐着,感觉还挺温馨,就是车顶太矮,我这一米八几的个子坐进去,连腰都伸不直。

为了防止旅行时被宰,我有一个小诀窍,就是不直接找老板问价,先向当地人打听,做好心中有数。

“你好。”我对面坐着一对母子,面相有点儿凶,尤其在这昏暗的车厢内,更显得不友好,加之朋友们一直都向我灌输菲律宾人不喜欢中国人的思想,难免令人心生胆怯。我踌躇了一会儿,又观察其他人,觉得还是这母子俩比较安全,便鼓足勇气打了招呼:“请问,我去天使城要多少钱?”

“50比索。”“母亲”简短地回答道——50比索相当于7块多人民币。

“50?还是15?”我反问,50和15的英语发音很接近,我之前查过吉普尼的车费通常在10到12比索之间,50比索还是有点儿贵了。

“50。”“儿子”插嘴道,并伸出手,先张开五指,再握拳,“五、零——五十。”

“好的,谢谢。”我点点头。

“你是哪里人?”“母亲”继续跟我闲聊。

“我?”虽然这是在旅行中会无数次遭遇到的一个问题,回答起来再简单不过,但在午夜时分的菲律宾机场,我坐在一群凶巴巴的菲律宾人中间,万一我说了实话,他们把我给灭了怎么办?可是,总不能撒谎吧?站得直、行得正,我就是如假包换的——

“中国人。”我回答。

“哦,中国人。”母子俩同时点头,我又敏感地发现另外几个当地人下意识地瞟了我一眼。我的迫害妄想症开始发作,现在多需要有同胞陪在身边啊!

“哎哎哎,来坐吉普尼啊!50比索一个人,比的士便宜多了!”我看到之前的小两口往吉普尼方向走过来,赶紧伸头出去向他们打招呼。

这次,小两口互看一眼,说了几句什么话,终于上了吉普尼。我跟他们聊天得知,男孩名叫阿龙,广东人,女孩名叫丹丹,湖南人,两个刚结婚,请了婚假出来旅行。我说,用穷游方式度蜜月,还蛮特别嘛!

阿龙话比较多,一直在碎碎念,他的口头禅是“坑爹货”——“这个机场太破了,唉,坑爹货啊”、“我们也没有订到Tune酒店,唉,坑爹货啊”、“吉普尼也要50比索,太贵了吧?坑爹货啊”……而圆圆脸的丹丹则十分安静,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听阿龙说话,偶尔才补充一两句。

“你们订的是哪家酒店?”我问阿龙,他将预订单从包里拿出来,说在Tune附近,我看了一下酒店名,跟我订的不一样,但肯定离得不远。因为有了同胞撑腰,我没那么胆怯了,拿着我和阿龙的预订单去问母子俩,看他们知不知道具体地址。

“啊,你们的酒店就在我家附近。”母子俩讨论了一会之后,回答我说,“等下告诉你们在什么地方下车。”他们不经意的一个微笑,瞬间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其他人的脸看起来也没那么凶了。

原来在旅行过程中,你感受到的万事万物都在反映你自己的心境。你心里美好了,世界就跟着美好了——终于,我开始真正进入旅行状态了。

没多久,司机过来收钱。果然,不管游客还是当地人,都给50比索,贵是贵,但我们并没吃亏。司机将纸钞根据面值大小叠成长条状,分别用手指缝夹起来,展开呈扇状,硬币就用掌心攥着,熟练地收钱找钱。

十分钟后,吉普尼内挤满了人,每排9个,直到大家都身子贴着身子再也塞不下了,司机才开车。

吉普尼在黑黢黢的道路上颠簸前行,不时有昏黄的路灯透过窗玻璃划过每个人的脸。克拉克真是荒凉啊!还经济特区,比中国的经济特区差太远了!

阿龙和丹丹明天跟我同一班飞机去公主港,然后去艾妮岛,这跟我的计划路线一模一样,而且他们还在艾妮岛预订了酒店,而我在网上看到艾妮岛酒店都很贵,我一个人住不划算,本来想临时找驴友拼房,可人家小两口度蜜月,我这大灯泡跟他们拼房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没关系,我们也想省钱,大家一起住热闹嘛!反正有两张床!”阿龙和丹丹都表示不介意,虽然他们的酒店在我来看有点贵,1500比索,人均还要500,但这总比我自己一个人住划算,便厚着脸皮答应下来,我们约好明天在机场碰头。

吉普尼开上一条疑似红灯区的马路,此时已到凌晨,大多数店面都已关门,只有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在寂寞地闪烁着。母子俩一路都在帮我们留意,他们先看到阿龙和丹丹的酒店招牌,热心地叫司机停车,小两口就先下车走了。又过了几分钟,母子俩也看见我的酒店招牌了,同样热心地叫司机停车,告诉我位置。

在我低头下车的时候,母子俩还伸手帮我挡头,怕我撞到车顶,这个无意识的举动顿时让我心里暖暖的,虽然他们不是帮了什么大忙,可旅途中这种浓浓的人情味总会让我感动良久。我站在马路中央,对母子俩挥手告别,直到吉普尼消失在夜色中。

预订的酒店有一个很暧昧的名字——红色郁金香(The Red Tulip),我在一条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绕了5分钟才找到它,工作人员正准备关门,我将门挡住,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接待了我。

酒店设施很简陋,床单上还有两个破洞,我特地自备了一条床单,铺上后,连澡都顾不上洗,倒头就睡,因为实在太累,一夜无梦,我好久都没睡得这么踏实了。

由于生物钟的缘故,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醒了——菲律宾跟中国同一时区,不存在时差问题。

我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谢天谢地,有热水),走到外面的阳台上,天气好得让人心疼,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气温也刚合适,一只黄猫从旁边的屋顶慢悠悠地走过。我深吸一口气,就着酒店里的Wi-Fi信号,给Jared打了个网络电话。

“到菲律宾了?”

“嗯,到了。”

“感觉怎么样?”

“感觉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9点钟,我收拾好行李,准备退房离开。酒店一楼是餐厅,昨晚接待我的姑娘不在了,换成两个菲律宾大妈,一个胖胖的,一个瘦瘦的,不远处的座位上有一个西方人在吃早餐。

“啊,你好。”我办好退房手续,将相机拿出来递给胖大妈:“请问可以帮我拍张照吗?”

一个人旅行就是这点不方便,没人给自己拍照,得到处求人。

“好啊!好啊!”胖大妈热情地答应下来,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她脸上化着拙劣的妆,两条眉毛像亢奋的蚯蚓一样高高拱起着。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胖大妈接过相机,并未急于给我拍照,她顺手递给瘦大妈,瘦大妈羞涩,默默接过相机,胖大妈则叽里呱啦地对她说了几句话,瘦大妈突然笑了,后退几步,举起相机,我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随后,胖大妈突然整个身子朝我扑过来,毫不客气地从侧面一把抱住我的腰。吓我一跳!这……这是干吗?要不是我见过世面,大风大浪经历多了,肯定吓得马上跳开。再看胖大妈一脸陶醉的模样,我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她错怪了我的话,以为我要跟她合照,难怪刚才笑得那么开心,眼睛都笑没了。

胖大妈硕大的胸脯和肚腩紧贴着我的身体,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好了,终于拍完了,胖大妈跑去检查照片,然后拿来给我看,说这张不好,曝光过度,要再拍一张,然后她自作主张地将相机交还给瘦大妈,叫她重拍。

这次胖大妈变本加厉,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新POSE。她站到我身前,后背靠到我身上,将我的手抓过来抱在她前胸,接着将头整个靠在我胸口上,一副陶醉状。我跟个木偶一样任她摆布,连羞涩的瘦大妈都忍不住笑了,我只好挤出了这辈子最无奈的笑容……

可我其实很开心,因为日后想起菲律宾人的热情友善,第一印象便是……胖大妈身上那软绵绵、肉乎乎的触感。

4. 健身项目就是跑机场

我从“红色郁金香”走回大街,吉普尼和三轮车不停从身边穿梭而过,阳光从正前方朝我直射而来,各种英文招牌错落交叠,黑瘦干瘪的三陪小姐挽着大腹便便的西方老男人媚笑得前仰后合,眼前的一切都看起来像是消了音的MV画面。

天使城有一家很大的商场,名叫SM Mall(听起来很惊悚,但其实不是那个SM的意思),它是菲律宾最大的商业集团之一,旗下大型商场遍布菲律宾各地,如果你在菲律宾穷游找不到地方休息,就找找SM Mall,有吃有喝有玩,还有免费Wi-Fi,消磨一天都不用花什么钱。

我到天使城SM Mall随便逛了一圈,10点钟左右,我喝着一大杯盛满各种水果的牛奶走出来,慢悠悠地经过一座天桥,来到一块停满各种车辆的空地。

根据我在网上查到的攻略,这里有一趟2路吉普尼是开到机场附近一家FedEx的,再步行到机场,只花12比索,比打车去机场便宜多了。

“你去哪?”我看到2路车牌,刚准备爬上吉普尼,攥着扇形纸钞的司机走过来问我。

“去……机场。”我回答。

“这车不到机场,那边有的士。”司机准备向旁边的的士招手。

“哎哎哎,不用,我不坐的士。”攻略上说,这里的司机都是一伙的,联合起来宰游客的钱,你应该一声不吭地坐上吉普尼,差不多到地方就下车,别跟他们废话。可现在,我说了要去机场,局面立刻变得很被动。

见吉普尼司机没有让我上车的意思,而旁边几辆的士的司机像饿狼看见肥肉一般虎视眈眈地朝我走来,我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等这一辆吉普尼开走之后,再装作若无其事地绕回来,一声不吭地坐上了下一辆空的吉普尼。

“你去哪?”新的吉普尼司机问我。

“这个地方。”我学乖了,不说机场,而是拿出纸和笔,写了FedEx。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新司机摇头。

“我知道。”我硬着头皮说,新司机终于没再为难我。经过一番斗智斗勇,我终于顺利地坐上吉普尼,可时间已经快10点半,距离飞机起飞只有一个半小时,加上值机柜台提前半小时关闭,我剩下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虽然机场不远,但吉普尼等了好长时间都没满员,司机也不肯开,我焦躁不安起来。

“你坐错车了。”吉普尼终于开起来,刚松一口气的我问身边一位大哥在什么地方下车离机场最近,他毫不留情地丢给我这样一个噩耗。

“那在什么地方下车离机场最近呢?我走过去!”我急了。

“好像都不近,得走好长时间。”对面另一位大哥也关心起来,两位大哥在一起叽里咕噜讨论了半天,十分钟后,他们告诉我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了车,并指着一条偏僻小路说,往那走,可以到机场。

已经过了11点,我用手机地图测算了一下,离机场居然还有2公里!这不是坑爹吗?坐了半天车白坐了,还不如直接从天使城走过来呢!我一路狂奔,见到路人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们机场还有多远。

11点25分,我终于在最后关头抵达机场,来不及取安检完毕的背包,就直奔值机柜台去换登机牌,此时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关闭柜台,我是最后一位客人,好险!

“先生,你刚健身完吗?”工作人员一边办登机牌一边问我。

“啊?什么?”我反问。

值机人员用眼神示意我,我低头一看,身上的T恤和短裤全都湿透,衣角还滴着水——想必,头顶应该也在不停冒热气吧?那场面肯定非常滑稽!丢死人了!什么破攻略!完全胡说八道!谁说2路吉普尼可以到机场附近?旅行果然不能迷信别人,这算吃亏长智商了!

换好登机牌,我返回入口安检处取行李,安检员从我背包的侧面口袋将雨伞取出来,对我摆摆手,原来在菲律宾坐飞机,雨伞是危险品,我只好“忍痛”将雨伞丢弃。

一进候机大厅,坐在不远处的阿龙和丹丹就看见了我,拼命朝我招手,我过去跟他们会合,他们还以为我来不了了。

“哎呀,真是坑爹货啊!”听完我的解释,阿龙又蹦出这句老话,这次他用得恰到好处。

等我在洗手间换完干净衣服,飞机已经开始办理登机。我们三人一同穿过偌大的停机坪,天空蓝得让人心疼,空气干净得带着甜味,我看见远处黛蓝色的皮纳图博(Pinatubo)火山,像一头沉睡的小野兽静静地躺着。

从克拉克到公主港,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我坐在舷窗边,刚开始都是赏心悦目的蔚蓝色的天空与海洋,就像活过来的国家地理杂志的图片一样。

离公主港越来越近,情况却越来越糟,云层慢慢变厚,飞机开始遭遇气流并频繁颠簸,舷窗外已看不清任何风景,显然地面天气不好,很可能在下雨。

我之前在沙发冲浪网站上联系好一个在公主港的沙发主乔纳森,准备到他家借宿一夜,明天再坐车去艾妮岛,可阿龙和丹丹不一样,他们打算下飞机之后就直接赶去,还建议我跟他们一起。一方面我觉得六七个小时车程太久,到艾妮岛已经入夜,诸事不便,另一方面是已跟乔纳森约好,不想失信于人,就没答应他们一起走。

下午1点20分,飞机降落在公主港机场,果然如前所料,外面在下雨。

该死!雨伞在克拉克机场安检时被扔掉了不是吗?难道得淋雨出去?真不知菲律宾人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怎么会觉得雨伞是危险品?我去过那么多国家,这是头一次遇到!

好在机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工作人员给每位乘客派发了一把雨伞,用来走去机场出口——当然,也只能走到机场出口。

我们三人出了机场,站在屋檐下,掮客们蜂拥上来与我们搭讪,我们都一一拒绝。望着眼前的雨景,大家顿时陷入迷茫。阿龙看见旁边有一个游客服务中心,说去那边问问看。一位据自己说有四分之一华人血统的女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们,告诉我乔纳森家地址在什么地方,又告诉阿龙和丹丹怎么到汽车站坐车去艾妮岛,并给了我们公主港免费地图。

“哎哎哎,你们是中国人吗?”我们三人正准备找三轮车离开,一个五官立体的长头发女生像头小鹿一般出现在眼前,她声音很洪亮、很急切。

“是啊。”我们回答。

“哎呀,太好了!”这个后来我们知道名字叫阿娟的女生豪爽地一拍大腿,说道,“我们是坐同一班飞机过来的啊,刚才我还注意你们,想你们肯定是中国人,果然没猜错!哎,你们是去艾妮岛吗?”

“是的。”阿龙回答。

“太好了!你们有三个人是吧?我们也有三个人,正好包一辆车过去。”阿娟说,这时她的另外两个女生朋友走过来,一个叫小茹,一个叫小晨。

“我……我今天不去。”我说。

“你干吗不去?下这么大的雨,待公主港干吗?”阿娟倒不客气,我们还不算认识呢,她说话就已经不拐弯抹角了——在旅途中认识的朋友真是容易自来熟,阿娟还没等我做出回应,又继续说:“咱们人多好讲价嘛!刚才我们三个人谈到了1700比索,每个人不到600。如果我们六个人的话,跟他们谈3000,看行不行?”

“这么便宜?”阿龙说,“刚才游客中心的人告诉我们,坐大巴都要600比索呢!”

“是啊。”阿娟接道,“我刚才看见你们在机场出口,可转眼就不见了,我还奇怪你们上哪去了!走吧,走吧,就这么说了!”阿娟像特工队长一样,大手一挥,领着众人就往马路对面走——跟阿娟比起来,小茹和小晨可真是文静啊!

在众人的压力下,一贯没主见的我又弱了下去,本来想再强调“我今天不去”的话也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不知怎么说出口,竟不由自主地尾随着他们去了。当然,因为下雨,我内心早就没想在公主港待这一夜。于是,我给乔纳森发了条信息告知,他很大方地说没关系。

去艾妮岛的车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四个老外,挤得满满当当。一路上,四个老外都在安静地看iPad,或者睡觉。只有我们六个中国人,不停地大声聊天及哈哈大笑,如果闹得太过头,我会提醒大家稍微安静一点,毕竟在国外旅行,总得讲究点国家形象不是?但每次安静不到十分钟,就恢复原状。

阿娟和小晨是同事,小茹则是小晨的同学,三人结伴来菲律宾旅行。尽管阿娟长着一张具有少数民族风情的脸,可她实际上是汉族,四川人,算是这个小团队的核心人物。

由于阿娟跟我聊得最多,其他人顺势开起了我和她的玩笑——当我想到和阿龙小两口拼房毕竟不方便,就问阿娟可不可以跟她们拼房住?阿娟没多想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可三女一男,该怎么住呢?

小茹提议,既然我和阿娟聊得来,让我和阿娟住一间,急得阿娟直掐小茹。

5. 和三个姑娘同屋的日子

我们到达艾妮岛,天已经黑透,大家下车后,朝海边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问旅舍,问到一家名叫Cliffside Cottages的地方,标准间才600比索,三人间才900比索,比阿龙和丹丹预订的1500比索的房间便宜多了,我和三个女孩决定住下来。

问题到了真的该解决的时候,到底该怎么住呢?我当然想省钱,希望跟三个姑娘同住一间,老板娘说在房间加一个床垫的话,四个人1000比索,人均只要250比索。(又是二百五,我是跟这个数字有缘吗?)

“我没问题啊!”阿娟先表态。

“我……我随便。”小茹显然没那么确定。轮到小晨,她没吱声。

“算了,不方便的话,我去住单人间吧。”小茹和小晨都不是那种习惯男女混住的背包客,我不想自讨没趣。

“单人间不是很贵吗?要500比索。”阿娟说。

“是啊。”我抱有一丝希望瞄了一眼小晨,她低头玩手机,烫着大波浪的长发将脸挡得几乎看不见,我不知道她什么表情。

“小晨,你什么意见?”阿娟看穿我的心思,直接帮我问。

“啊……”小晨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啊……我也随便啊……”

显而易见,小晨多少有些介意,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肯定不会做坏事,省房费最重要,只要她们没明确反对,我就死皮赖脸地住进去。

安顿完毕,大家去找阿龙和丹丹。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跟这三个女孩之间隐隐有些距离感,跟阿龙和丹丹也有一点类似的感觉,或许因为他们都不算真正的背包客吧,他们是来度假的,身上仍带着主流社会的气息,让我不得不保持一点儿理性,不敢太放肆,怕把人家都吓跑。而这些人之中,确实只有阿娟跟我在心理上走得更近一些。

艾妮岛的海滩上有不少露天酒吧,乐队现场表演轻音乐,每张桌上都点着蜡烛,浪漫宁静。我们跟阿龙、丹丹会合后,在酒吧里一边听海一边喝酒,赶了几天路,终于能休息休息,太惬意了!所以,当他们提议明天出海跳岛游时,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明天我实在想歇歇,什么都不做,就发呆。

“哇,这酒好烈!”其他人都点啤酒,只有古灵精怪的阿娟点了一种当地威士忌,侍应生端上来一大杯,她抿了一口,眉头都皱紧了。

“如果你把这杯酒一口气干掉,我就帮你付酒钱!”我跟阿娟打赌道。那杯子真的很大,估计有半斤。

“好!你说的!”阿娟二话不说,一抬下巴,眨眼之间就咕嘟咕嘟将酒喝完了。

最后付钱时,我心疼死了——其实不算贵,但穷游的时候嘛,想尽量省,况且这是我自讨苦吃。所以,阿娟这个女人可真是惹不得!

第二天醒来,房间只剩我一个人。因为戴了耳塞和眼罩,三个姑娘出门时我竟毫无察觉。床垫放在地板上,质量不好,睡得我腰酸背痛,我艰难地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直立起来,开灯。

该死!怎么没电?我又去开卫生间的灯,还是没电!不会吧?这么倒霉?早知今天停电,我就跟他们出海玩了!

天气依然不好,屋里暗暗的,我洗完澡,坐在门口发呆,搜了半天没搜到旅舍的Wi-Fi信号,正打算去问老板娘。转念一想,对啊,不是停电了吗?哪来的Wi-Fi?

隔壁住了几个法国人,他们同样无所事事地坐在门口,你给我剪剪指甲、我给你剪剪指甲,剪完手指甲再剪脚趾甲,倒也优哉游哉。可怜我连个剪指甲的人都找不到,便向老板娘借了把雨伞出去闲逛。

艾妮岛实在太小,走十几分钟就能走完。天空乌云压阵,海景也不好看,找了一圈没找到特别的食物想尝试,就到当地人开的杂货铺买了洗衣粉和防蚊液,然后回旅舍继续发呆。艾妮岛留给我的印象就是,游客真的好少!

隔壁的法国人果然不厌其烦,等我回来时,他们还在剪指甲,难道他们的手指头比我们多一些吗?

我回屋把脏衣服洗好后又回到门口坐下,因为雨天蚊子太多,我身上被叮了好几个包,赶紧将防蚊液拿出来用——该死!菲律宾的防蚊液怎么跟我们的六神花露水不一样?它挤出来竟是气味香甜的白色乳液,我稍微迟疑了一下,没办法,只好“香艳”十足地将乳液一点点涂抹在自己裸露的手臂和大腿上,旁边的法国人因此对我投来“异样”的眼光——喂!这到底是不是防蚊液?怎么会有这样的防蚊液呢?

下午3点多,终于来电了,房间的灯亮起来。

中午没吃饱,我又饿了,正准备再出门觅食时,暴雨袭来,雨点如同一根根银针从天空刺向地面,等了半天没有好转的迹象,我扛不住了,狠狠心,冒雨出门。

刚走出去没多久,便看见阿娟、小茹和小晨像落汤鸡一样往回冲,小邪恶之心让我当下有那么一点儿幸灾乐祸的感觉——看吧!尽管无聊了一天,但我没出海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然而,当晚餐时我看到他们出海拍摄的照片,又忍不住后悔了。今天海上的天气还不错,仅仅返程遭遇了暴雨,该看的风景他们都看了,那些照片正是我在很多攻略上看到的艾妮岛的样子——透明得像空气一样的海水,如同飘浮在空气中一样的渔船。

更关键的是,姑娘们都穿着比基尼呢!

晚饭后,小茹和小晨想回去休息,阿娟还想四处逛逛,阿龙和丹丹没意见,我说白天我都逛过一遍,其实很小,花不了多长时间,小茹和小晨这才勉强答应,但我明显感觉她们和阿娟之间产生了某种说不出来的隔阂。

一路上,最闹腾的阿娟一反常态,变得异常安静,我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又不敢问她。

“我有一个想法。”走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上,两旁全是按摩店和小酒吧,阿娟突然开口道,“这只是一个想法啊,我提出来,不一定要这样做,就是一个想法而已。”阿娟又停顿了一下,“要不我们明天再去跳岛游一次?明晚坐夜班车回公主港?”因为三个女孩后天中午的飞机离开公主港,她们定好明天中午返程,到公主港过一夜,而阿娟显然不甘心这么快就走。

“不行不行!那会累死的。”小晨迅速回应。

“对啊!夜班车太危险,这里的路况又不是很好。”小茹补充道。

“行吧行吧!我只是说一个想法,不一定要这样做。”阿娟快步向前走去,我明显感觉到她的失望。而小茹和小晨对看一眼,和大家一起追上阿娟,但气氛明显更尴尬了。

所谓跳岛游,其实就是坐船出海到若干个小海岛游览一圈,依据线路不同,分成A、B、C、D四条线,他们今天去的是D线,回来后阿娟听说A线更好玩,所以舍不得那么快离开。

丹丹偷偷告诉我,喜欢探险的阿娟恨不得四条线全玩上一遍,而娇柔的小茹和小晨显然对跳岛游兴趣不大,她们之间的“隔阂”便因此产生。

女生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真是微妙得很,稍不留神,风向就变了。

夜晚的艾妮岛就是一个没什么特色的海边小渔村,逛了不到一个小时,大家都意兴阑珊了,分头返回酒店。

“小顺,你帮我们在网上订一间公主港的酒店吧?”回去后,我和三个姑娘坐在门口上网,我用的是电脑,小茹便向我请求道。

“你们明天确定住公主港?”我多嘴问了一句,旁边的阿娟挪了挪身子。

“先订了再说吧!”小晨也表示支持。

“哦,好,那我帮你们看看。”我打开预订酒店的网页。

“你们订你们的吧!不用管我。”阿娟突然插一句嘴。

“啊?什么叫不用管你?”小茹问。

“就是你和小晨订酒店就行了,我自己想办法。”阿娟回答。

“你不跟我们一起住吗?”小晨问。

“哎呀,你们别管我就是了!”阿娟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起身回房,剩下的人迅速陷入沉默。我看看小茹,又看看小晨,眼前这种左右为难的状况是我最不会处理的局面。

“算了,那就不订了吧。”小茹叹了口气,对我说道。

我喜欢一个人旅行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众口难调,旅途中如果同行的朋友之间产生矛盾,真是太棘手了,要么相互妥协——有人因此留下遗憾,要么就分道扬镳——感情因此受挫,往往难以两全。

这让我不禁担心,过些天等露露、大饭饭和小海军过来,我们会不会也出现同样的问题。

6. 海里的“白马王子”

像我这种不喜欢看景点、对游客项目兴趣不大、懒病一犯恨不得固定在某一种姿势就一动不动的奇怪旅行者,本来没打算跳岛游,可是当我第二天早上将近9点钟慢吞吞地从地板上的床垫上爬起来,看见窗外的阳光灿烂得让人误以为昨天的暴风雨像是上辈子的事,再加上依然没电,屋里又只剩我一个人,沉闷的空气像是重重地压在脑门上,我用半分钟时间才让停滞的思维逐渐恢复清醒,决定今天不能再这样无所事事地待着了——做什么好呢?

三个姑娘坐在门口,回公主港的面包车下午1点来接她们。我走出房间,先跟我打招呼的竟是阿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很好的缘故,她看起来精神不错,一点都没有昨晚怨愤的影子——旅行其实跟恋爱一样,有快乐也有难过,但最后总归要自己调整心态,谁都帮不了。

阿娟告诉我,阿龙和丹丹今天会搬过来住,因为海边房间太贵,条件又差不多,他们至少还要在艾妮岛住两晚,为了省钱,决定搬过来。

这一说可提醒了我,等三个姑娘一走,只剩我和一对蜜月小夫妻,即便他们不介意,我也不好意思主动要求跟他们拼房啊。完了!看来今晚没法省房费,只能花500比索“奢侈”地住单人间了。

“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不去跳岛游?”小晨突然问我。照理说,这个问题应该是最热衷此项活动的阿娟提出来才对,可她今天显然有意避开敏感话题。

“不是过9点了吗?”我反问,其实已经心动了,就是习惯性地纠结一下。跳岛游出发时间是9点。

“不会那么准时,我们昨天9点半才出发。”小茹也在旁边帮腔,阿娟依旧不吱声。

“这样啊?那我去问问。”我一溜烟跑到前台,房东老板娘骑上摩托车,就说去帮我问问看,叫我等两分钟。

“没问题!跟我走!我送你!”艾妮岛实在太小,我屁股还没坐热,老板娘就回来了,我匆匆换了条速干短裤(没带泳裤,只能拿这个凑合),拜托三个姑娘帮我把行李收拾一下——不用分门别类,随便塞进我的包里,搁在前台便行。

老板娘将我送至海边,我选了最传统的A线,交钱,上船。船上坐了四个人,两个白人女孩是一伙的,一个胖胖的白人中年男子和一个瘦瘦的菲律宾女人是一伙的,船夫有两人,个子高的那个站船头,个子矮、圆圆脸的那个在船尾操纵马达。

船是蓝白相间的细长形木船,船体两侧伸出竹制的类似翅膀骨架的辅助设备,以便在海浪中保持平衡。高个子船夫递给我一副浮潜眼罩,我不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下来。我是彻底的旱鸭子,虽然所有人都说不会游泳的人也可以浮潜,但胆小的我仍不放心。再想想,既然上了(贼)船,该玩的总得玩一遍吧?否则太对不起刚交出去的900比索巨款——几乎够我两晚房费了!

我的人品向来有问题,船没开出多远,天气就开始变脸,头顶乌云密布,远处的海面一片烟雨蒙蒙,原本若隐若现的海岛已经消失不见,气温也慢慢降下来,其他四个游客在叽里咕噜地聊着天,船夫各司其职,而我只能若无其事地望着没什么风景可看的风景。

在这种无聊的情况下,最好的搭讪方式是什么?没错,就是拍照。等两个白人女孩的闲聊暂告段落,我将相机递给其中一个,叫她帮我拍照,然后我又很友好地给她们拍了照,就这样,终于有人能说上话了。

白人女孩叫妮塔(Neta),以色列人。她说她认识我,我们同一辆面包车来的艾妮岛。

“是吗?”我问,“有没有觉得中国人很吵?”

“还好啦,一点点。”妮塔笑。我心想,外国人真是假礼貌!当时我们一群人明明吵得车顶都快掀翻了。

A线主要有大潟湖(Big Lagoon)、小潟湖(Small Lagoon)和秘潟湖(Secret Lagoon)等景点,船夫带我们到一些海湾附近绕了绕,我没分清哪儿是哪儿,只知道海水很清,看得见水底,天空开始飘起毛毛细雨,风也刮了起来,越发有些凉意了。

船慢慢靠近一小块沙滩,身边的老外们纷纷起身,脱掉外衣,剩下泳装,我估计快到浮潜的地点了。

妮塔没动静,我问她不去浮潜吗?她说她不会游泳,我还恬不知耻地鼓励她说,没关系,浮潜不需要会游泳——我居然在鼓励别人!天知道我哪根神经搭错了。

船停在岸边一块宽阔的水域,换好泳装的游客戴上浮潜眼镜,纷纷跳下水,我仍没动,想先观察一下情形再说。

“你不去?”妮塔反过来问我。

“好冷。”我显然不能用不会游泳这个理由了。

“水里很暖和。”高个子船夫正准备下水,听到我们的对话,插了一句。

“我没有鸭掌。”我指了指菲律宾女人,她正和胖胖的白人男友在水中缠绵呢,不时爆发出疯狂的浪笑。

“其他人都没有啊,鸭掌没什么作用的。”船夫不肯放过我,看他一脸老实,怎么能这样把人逼到走投无路呢?

“我不会游泳。”我终于厚脸皮地搬出这个理由。

“给你救生衣,沉不了。”

“真的沉不了?我很重的。”

“真的沉不了。”船夫无奈了。

“那……”我瞥一眼面带微笑的妮塔,心想她肯定鄙视死我了,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就像刚才她说中国人不吵一样是一种善意的假礼貌。我将相机递给妮塔:“等下帮我拍几张照片,谢谢啦!”

结果……

我鼓起勇气钻进海水里,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谁说海水暖和来着?谁说不会沉来着?瞎骗人吗不是!明明冻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明明我一放手,就整个人直往下沉,才没多久,我已经喝了好几口海水,快咸死啦!

我只能以各种狼狈的姿势在海水里扑腾,浮潜眼镜上连着一根呼吸管,每当我试图将头埋进水里,就得咬着另一端伸出水面的呼吸管用嘴呼吸,可这根呼吸管不知道被多少人咬过。我本来就有心理阴影,再加上海水的腥臭味,每呼吸几口就感觉在跟无数陌生人(或者动物?)接吻,恶心得我不得不频繁地翻出水面,抓住船舷狂喘气,狼狈得我恨不得突然出现一个旋涡将我吸走。

就这么扑腾了半天,我根本啥东西都没看到,还引得大家纷纷侧头看我笑话,表面上都给我加油,说我是个大男生,要勇敢什么的,可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快笑死了!真的很恐怖好不好?这是我第一次整个人泡在海水里!踩不到地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我感觉周围已经不是我这辈子熟悉的人间。我要上船!我不玩了!

当我正像无头苍蝇一样扑腾扑腾往船上蹭,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我转头一看,是那个高个子船夫,他说了句:“来,我带你游。”原本差儿点陷入绝望的我顿时有了一种,啊,“王子和公主终于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感觉——当然,呃,我不是想当公主啦,只是船夫那么一瞬间的“雪中送炭”,应该类似很多女生遇到白马王子的那种感受吧?船夫在我眼中,突然变得金光灿灿。

这……该怎么形容呢?连船夫名字都不知道呢,居然就这么拉起手来了,真让人害羞!他带我在清澈的海水里绕了几圈,我终于能心平气和地看看海底的风景,果然如Jared之前形容的一样,那是一个没有玻璃阻挡的水族馆,我看见各种珊瑚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小鱼。

虽然有白马王子般的船夫带着,但,没有安全感的我依旧不放心,毕竟我的体积比船夫至少大一半(童话故事里可不会这样写,这组合太不和谐了),万一出什么问题,他能拉得住我吗?每过半分钟,我就忍不住钻出水面透透气,看看自己是否足够安全。

全程将近五分钟,海底的世界看够了,我用手势示意船夫回去,船夫便贴心地将我带回船上。

刚到甲板上站稳,我看见妮塔望着我微笑(天啊,这绝对也是假笑),她将相机递给我,我取下眼罩,刚准备说谢谢,突然一注鼻涕喷薄而出,我赶紧用手捂住。

该死!谁说海水不冷来着?骗人都不打草稿啊!因为太长时间没用鼻子呼吸,鼻涕早已经塞满鼻腔,这不一下子就火山爆发了吗?天啊!我还能再丢人一点吗?真希望妮塔没注意到,可我怎么越看她笑容就越觉得假呢?

我偷偷将手上的鼻涕擦干净,低头翻看相机上自己在海中各种狼狈的身影,船上其他游客都跟各自的同伴聊天去了,而我此时变得谁都不想搭理,全当我是透明人好了!

突然,妮塔用胳膊肘撞了撞我,她指着一个方向,我顺着望过去,刚才带我浮潜的船夫在海里朝我们游过来,他一只手奋力地招着,另一只手托着一个大大的救生圈。

我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一秒钟之后,我下意识地指指救生圈,又指指我自己,船夫使劲点头,还竖起大拇指,原来他特地为我去另一艘船上借了个救生圈过来,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真爱吗?太让人感动了!

那个在海面上异常显眼的橘黄色救生圈在我看来,就像一个朝我扑来的大大的笑话。海上的黑洞在哪里?这里怎么不是百慕大三角呢?赶紧让我消失吧!

午餐在某一座小岛上解决,雨已经很大,另外有几船菲律宾游客带了帐篷,我就跑过去躲雨,他们说话我听不懂,但是笑得很大声。

我们的两个船夫靠在山崖边烤肉,浓烟飞得很高,靠近岸边的海水很清澈,可是因为天气关系,越远就越灰,突然有一种深深的寂寞感袭来,不是那种想让人逃离的寂寞感,而是让人享受的寂寞感,如同一篇诗意散文里一个悠长的句子。

尽管高个子船夫(哦,我问过他名字了,叫埃文Erwin)在浮潜时帮助过我,但我是个很客观的金牛座,不能因此偏袒他——他做的午饭除了雕刻得非常精美的果蔬拼盘之外,其他食物简直就是纯正的黑暗料理!

不管烤鱼、烤肉、烤鸡腿,颜色黑乎乎不说,味道更不敢恭维,又枯又淡,味同嚼蜡,再和上淅淅沥沥的雨水,吃得我想死的心都有,这种厨艺确实只有在海上荒岛拿得出手。可是那些“假礼貌”的老外……

“很好吃!”妮塔赞扬道,其他白人纷纷应和。我偷偷瞄一眼船上仅有的菲律宾游客,她也在偷偷瞄我——显然,亚洲人对食物的要求比较高,而且不喜欢假礼貌。

后来,我依然顽强不屈地将食物一扫而光,因为,我已经出过钱了啊!怎么能浪费?

原定下午四点左右返航,可午饭后天气依旧没有好转,大家游兴骤减,在那个白人大叔和菲律宾女人下水浮潜了第二次(我没再下去,真不好意思,辜负了埃文为我借救生圈的一番好意)之后,大家一致同意回去,矮矮的船夫便掉头返航了——他跟活泼的埃文不一样,沉默寡言。

二十分钟后,回到镇上,我正准备下船离开,突然又一件纠结的事情出现了——那些白人游客在争先恐后地给船夫小费。

我们中国人真没这种习惯!况且,跳岛一趟要900比索,我已经够心疼了,难道还得多出冤枉钱?我暂时按兵不动,看他们给多少再说,妮塔和她的朋友给了100比索,另一对也给了100。我心想,100!是不是太多了点儿?可埃文在海里那么照顾我,我们甚至还“第一次亲密接触”过了,如果别人都给小费,我却不给,是不是太说不过去?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在下船时悄悄摸出一张50比索塞给埃文——我安慰自己,其他人都是两人给100,我给50不算少。而这,也是我第一次在菲律宾给小费,给了一个在海中牵过我手的男人。

想想还真是浪漫!

返回旅馆,阿娟、小茹和小晨都已离开,阿龙和丹丹搬了过来,他们把我的行李和床垫都搬去了房间——他们居然主动要求跟我拼房,天助我也!可我总得客气一下不是?

完了,我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老外的“假礼貌”?

“不太好吧?”我说,“你们来度蜜月,我怎么能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我们二人世界的机会太多了,没关系!”丹丹大方地表示。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啦!”呃,我不过是假客气一下,只要别人不介意,我从来不介意跟任何人同睡一间屋。

我前两天跟三个姑娘一起睡,今天又要跟一对蜜月夫妻一起睡(当然,确实是单纯的睡觉),如果放在普通旅行者身上,都是不可思议的吧?

我在艾妮岛的旅行计划还剩最后一夜,便让老板娘帮我订了第二天下午一点的面包车回公主港,接着在公主港待两晚,飞去马尼拉。

当一个陌生的地方变得不再有太多陌生感,我只能开始在食物上做文章了。最后的夜里,我和阿龙、丹丹到街上闲逛,看见什么新鲜的食物都去尝一尝,什么炸香蕉、推车冰激凌、炸春卷、烧烤等,说不上太特别,只是想试试有什么不同的味道。

可是,如果连食物都不再有太多陌生感时,我想,确实就是该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了。

饭后,阿龙和丹丹到码头去问开往科隆岛的船票,竟要每人3500比索,他决定放弃科隆岛之行,将剩下的几天全留在艾妮岛。阿龙叫我在艾妮岛多住一晚,这次我没有犹豫地拒绝了他,因为我知道未来还有更新鲜更奇怪的故事等着我。

7. 寻找乔纳森

与阿龙和丹丹暂时告别是在9月26日早上,说暂时告别,是因为他们会与我差不多同一时间前往长滩岛,有机会再碰见。所以,这段告别就显得特别草率——呃,想想,旅途中又有哪一段告别会特别隆重呢?本来大家就如同浮萍般聚聚散散,告别更是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的事情。

“坑爹啊!”阿龙一起床,就一如既往地用他的口头禅来表达对艾妮岛坏天气的无奈。其实他跟阿娟一样,想多出海玩几条跳岛游路线,可没完没了的雨水令他心烦,虽然他不介意雨中跳岛,但他毕竟得照顾娇妻的感受,哪怕小鸟依人的丹丹向来都是一切听夫君旨意。

我在网上与公主港的沙发主乔纳森再次取得联系,告诉他我这一次的到达时间,他不计前嫌,热情地接受了我。在我出去买早餐时,耐不住无聊的阿龙最终决定冒雨带丹丹去跳岛,我们就这么在旅馆门前的小道上打了声招呼,然后擦身而过,算作告别。

又剩我一个人了,依旧坐在房间前面的屋檐下,依旧没电,我就呆呆地盯着雨水打在院子里的植物上,经过雨水的洗刷,叶片翠绿得像是要跟雨水一块流下来,四周安静得很,剪指甲的法国人不见了,老板娘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种安静刚刚好,我喜欢在旅行中这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的时间,如同一幅油画里大块的留白,却盛载了更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内容。

上车前,我在附近一家热闹的糕饼店买了一小袋橘黄色蛋糕以备路上充饥。我打开尝了一口,味道相当奇怪,隐约有那么一点儿像……脚臭味,可是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吧?再加上,老板娘给我安排的这辆面包车里面全是当地人,只有我一个外国人,当地人身上散发着严重的狐臭,于是,我就在充满狐臭的面包车里吃着带脚臭味的蛋糕,向公主港出发了。

到公主港时已经入夜,本来还期待公主港天气会好一点儿,结果同样下雨,地面积水倒映路边霓虹灯的花花绿绿,尽管公主港在任何标准上看来都是一座小城市,但是刚刚从世外桃源般的海边小渔村出来,依然难忍失落——我为什么如此害怕城市呢?即使它再小。

刚下车,一位出租车司机便向我迎来,热心地问我去哪儿?我说AA酒店,出租车司机开口100比索,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找了辆吉普尼,10比索。

坐在吉普尼上,心想,这恐怕就是我不喜欢城市的原因吧?太容易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我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淳朴的艾妮岛多待一天呢?

在AA酒店下了吉普尼,乔纳森叫我转三轮车去他家,我看见黑乎乎的马路对面有一个三轮车聚集点,各种衣着粗陋、看起来不太友善的当地人窜来窜去,大呼小叫,我不知道是该走过去,还是该等待途经的三轮车。

“嗨,你去哪儿?”一个用斜刘海遮住了半张脸,衣服上垂着各种绳子、带子、流苏的矮个子男孩发现了我,如同一只灰暗的火鸡穿过马路跑过来。

“我……我去马德里街。”我回答。

“40比索。”矮男孩伸出四根手指。

“不,我知道价钱,10比索。”我试探地说道,毕竟这是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街道,目及之处都是暗暗的,天空下着雨,地面污水横流,鱼龙混杂的当地人在不远处歪七扭八地若隐若现,我不敢太理直气壮地还价,如果矮男孩不同意,40比索我也准备坐了,只要能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OK。”矮男孩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狡猾。他用手一招,带我穿过马路,敲了敲其中一辆三轮车的车顶,示意我坐进去。

车厢空间非常狭小,我连腰都伸不直,对面坐了两个化了浓妆的菲律宾女孩,因为我带着一个大登山包,她们略有些嫌弃地挪了挪身体,以避开我的包,我抱歉地对她们笑笑,她们依旧面无表情。

左手边的摩托车上坐着三轮车夫,身穿灰色马甲,一脸横肉加上杂乱无章的络腮胡,怎么看怎么像屠夫。我紧张地坐在车厢里,一只脚伸到了车门外,膝盖全打湿了,却不敢随便乱动。这样过了大约五分钟,第四名乘客才迟迟出现,她坐到三轮车夫身后,车才终于开起来,向着看不见尽头的夜幕开去。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做沙发客,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知道住沙发肯定比不上住旅馆,毕竟免费借宿在当地人家,我不可能挑三拣四,然而当三轮车在颠簸的道路上艰难地前行,我好几次头撞到车顶。路越走越荒芜,车里的人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消失的鬼怪,我不禁开始心中打鼓,乔纳森到底住在哪里?我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的话,我就花“大价钱”回去住AA酒店(可怜的我刚来这地方,只知道一个AA酒店,都不知道房费如何)。

其他乘客都陆续下车了,只剩我和车夫,我问他还有多久到,他也不肯回答,整个人阴森森的,不时有灯光从侧面划过,他的脸就半阴半阳,十分恐怖,让我强迫症般地联想到凶杀电影。

“你要去哪儿?”经过一道铁门,突然有荷枪实弹的士兵走出来拦住三轮车,把头伸进车厢瞟我一眼,然后问三轮车夫。三轮车夫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士兵就改作英语问我了。

“我去乔纳森家。”我慌乱地回答,这是我唯一知道的确切信息,管它有用没用,先回答了再说。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持枪士兵?

“哦,乔纳森。”士兵一听到这个名字,很快就转变了态度,不仅准予放行,还热情地告诉司机怎么走——他说开到一个什么塔就到了。

经过这一关,接下来的夜路我就觉得没那么恐怖了,一方面我们进了军营,安全系数大幅提高,一方面是乔纳森这人确实存在,而且很有名,我应该不愁找不到他了。就这样,连车夫的脸都显得越发友善起来。

事实证明,车夫确实是个友善的人。因为军营的道路依然很黑很颠簸(这可远远不如中国军营的条件啊),他来来回回开了好几遍都没找见那个什么塔,他不厌其烦地下车问人,到最后我都不好意思了,说自己下车找就行,可他执意要把我送到目的地。

终于,在一家叫JM的小卖铺里,老板娘说她认识乔纳森,就住马路对面,可以带我去,车夫这才放心离开。

旅途中,我们往往过分小心翼翼,尤其是回到了让人心烦的城市,自我防护系统便会条件反射地打开,但其实周围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危险。我决定好好调整心态,善待接下来的陌生人。

JM是一家十分简陋的小卖铺,简陋到没有一个像样的货架,落满尘土的零食袋七零八落地挂在橱窗的铁格子上,中间仅留一个小窗口用来进行交易。

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完全可以毫不客气地从左门绕进去,先经过老板娘家仍是泥巴地面的客厅(客厅面向街道的一面是敞开式,柜台上摆放着一些装咖喱的铁盘以及方便面、花生米等食物),然后就能进到那个狭窄的小卖铺里,反正我走进去连身子都伸不直,还要随时注意上面挂的、地上摆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稍不留神就会撞到。

由于没吃晚饭,我在JM买了一小袋饼干充饥,接着老板娘带我去马路对面找乔纳森。

“乔纳森不在家。”老板娘指着一栋黑黢黢的屋子对我说。

“这就是他家?”我简直不敢相信,虽然房子挺大,而且有两座,但在大量植物的掩映下,其中一座仍是骨架、另一座也是个简单的茅草屋,怎么看怎么像临时救灾住所。我站在地面松软的稀泥里,真不敢相信我要在这样的地方过夜。

回到JM,我把乔纳森的手机号给老板娘,拜托她帮我联系一下。老板娘给乔纳森发了短消息后,回到餐桌前切辣椒,我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聊起来。

老板娘三十多岁,名叫妮妮(Nene),老公远在马尼拉工作,她就和母亲、女儿住在一起,守着这家冷清的小店。

妮妮很热情,话很多,英语流利,可以跟我聊各种各样的话题,她说菲律宾的中国人很多,很有钱,他们会做生意,但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英语都不好,不太喜欢跟其他国家的人交流。

“你很幸运,你的英语很好!”妮妮对我说。

“呵呵,没有你好啊。”这是实话,她的英语水平比我这个雅思6.5的人好多了,而且人家绝对不是硬学出来的英语。

“菲律宾人从小就学英语,差不多都会说。别看我妈年纪那么大,她也会说两句。”妮妮指指旁边的老妇人,她正在逗外孙女乔安娜玩,“不过我女儿还小,她还不太会。”

后来,妮妮又跟我聊了很多关于中国的话题。提到中国食物,她说了个我没听清楚名字的炒饭。我问她有没有去过中国旅游,她说几年前去过,对天安门和长城印象深刻。

相较之下,中国人对外面世界的了解真是太不够了,一方面是语言障碍,一方面就是中国人总觉得世界太危险,不愿走出去看一看。在中国,一个像妮妮这样的小卖铺老板娘,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出国。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小时,乔纳森仍没有回信,我有些着急,叫妮妮帮我再联系一下,她又发了条短信,我问妮妮可不可以直接给乔纳森打个电话?妮妮支支吾吾地没有答应。

“你……知道乔纳森是什么人吗?”妮妮问。

“我不知道。”

“他是这里一个很大的海军军官,我不好意思给他打电话。”

“真的吗?”我没想到,菲律宾的海军军官竟住那么简陋的屋子,“他一个人住?”

“是的,哎,前几天他还有两个波兰客人,今天不知道跑哪去了。”

“没关系。”我不想为难妮妮,“不着急,我再等等吧。”

这时,JM进来一桌客人,几个健硕的年轻男子,他们用开水泡了方便面,叫了两瓶当地威士忌,还点了几个下酒菜,屋里顿时变得闹哄哄起来。

妮妮告诉我,他们都是这里的士兵,下班后来找点乐子。我跟他们闲聊,听说我是中国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介意,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喝酒,我毫不客气地加入了他们。

酒水里加了冰块,一口喝下去清冽刺激,配上酥脆焦香的烤猪皮,我整个人彻底放松了,迅速跟所有人打成了一片,好像跟他们相识多年了似的。

头顶吊着一颗昏黄幽暗的灯泡,电视机里播放着菲律宾当地的娱乐节目,妮妮一家人与喝酒的士兵们都怡然自得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我的存在没有任何违和感。在这遥远得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我竟如此迅速而顺其自然地融入了当地人最本真的生活里,一切都和谐得像是原本就应该如此的样子,直到乔纳森回来。

乔纳森是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身穿军队制服,非常帅气。我与他见了面,互相介绍,他给我安排了一张高低床的下铺,位于那个尚未完工的骨架屋子里,那里连扇门都没装,乔纳森说没关系,不会有人来偷——人家可是令人敬畏的海军军官啊!

乔纳森家从外面看起来十分简陋,但内部装修还不错,没我想象的那么糟。后来我见到了妮妮说的另外两个波兰沙发客,年轻的名叫卡米尔(Kamil),年长的我敢没问,因为他刚喝了很多酒,整个眼珠都是红的。

卡米尔爱笑,他在公主港已经待了一个多星期,找了个教练学潜水,他跟妮妮也混得很熟。乔纳森则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在给我安排好床位之后,他就躲进自己房间弹吉他去了,我不好意思多叨扰他,便和卡米尔一起回JM找热情的妮妮聊天。

雨停了,世界各地各种身份因缘际会而聚集到一起的朋友们喝酒聊天到深夜,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公主港这个地方。其实,旅行永远不可能太坏。

8. 沙发客喧宾夺主

与其说乔纳森是沙发主,不如说他是一个提供免费床位的旅舍老板,由于他独居,占一间小卧室已足够,他就将其他所有房间统统改造成接待沙发客的地方,添置了几张高低床,再加上地铺之类,同时接纳十几个沙发客都不成问题。

乔纳森对沙发客没要求,家里所有房门都不上锁,厨房用具、卫生间用品也随便用,他甚至不会随意打扰客人,回家就默默地钻进卧室,传出隐隐约约的吉他声。

在乔纳森家,沙发客仿佛成了主人,他自己倒成了不速之客似的。

第二天醒来,阳光不错(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半小时之后就会乌云密布),我在厨房见到另一个房间住着的胖胖的俄罗斯姑娘安娜,她跟我打过招呼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掀开餐桌上的一个盘子,里面装着糖烤椰丝,她再赶走旁边果篮里叮着一把香蕉的苍蝇,从中取出一根看起来已经发霉的香蕉,剥开。

我问她这个还能吃吗?她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说,可以吃,然后示范给我看,将剥好的香蕉从中切开,包着椰丝一起咬下去,她竖起大拇指,并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吃。我很想问问这是不是乔纳森的食物,这样吃人家东西也太随便了吧?

“顺,这个,这个!”我还没来得及问安娜,只见卡米尔抱着一只大椰子跑进来,也很兴奋地邀请我吃。我客气地叫卡米尔自己吃,他说院子里还有好多,他再去劈一个。说完,将椰子硬塞给我。

如果我家里住了这么多疯狂的沙发客,我估计会崩溃。但乔纳森显然不介意,而且乐在其中。所以,管他呢!我也拿起一根香蕉剥开,跟安娜一起大快朵颐。和安娜吃完香蕉,再和卡米尔一起吃椰子,这就是属于我的一个愉快的公主港早晨。

后来我回房间收拾东西,把脏衣服洗干净,再走出来时就没看见什么人了——安娜今天的飞机离开,卡米尔去学潜水,乔纳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去上班了,只有那个年长的波兰人还在睡觉,打呼噜打得震天响,我不打算惊动他。

临近中午,我到JM吃午饭,妮妮不在,妮妮母亲说她送乔安娜上学去了。老太太帮我从铁盘子里盛了些饭菜。

我吃着饭,想跟老太太聊天,可老太太听力不好,我说什么都听不清,听清了也只会喃喃自语地把我的话重复几遍,却不回答。我只好作罢,低头默默吃饭。

“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了。”我心想,就找个什么地方老老实实待一天吧,我想到昨天从汽车站过来时经过的一家富丽堂皇的大型商场,在城市里游玩恐怕也只能去那样的地方了。

我在JM门口等三轮车去AA酒店,正好又坐上了昨天送我过来的同一辆,车夫认出我,笑容洋溢地跟我打招呼,我也认出他来。奇怪,怎么没觉得他面有不善呢?明明是个很可爱的人嘛,难道昨天是光线的问题才误会了他?

商场名叫Robinson's Place,规模很大,跟这座宁静的小城市有些格格不入。而它无非就只是一个商场的模样,有着整齐划一却毫无特征的店面,卖着全世界大同小异的品牌,我无意购物,好在它提供免费Wi-Fi,可以上网跟国内的朋友们聊聊近况。

在商场一楼,我偶然发现一家中式快餐店,突然想起妮妮昨天跟我提过的那个什么炒饭。对,没错!她说的就是这家“超群”,因为英文名叫Chowking,妮妮的发音就变成了怪怪的“丑金丑饭”。

我很好奇,这个在菲律宾人心目中代表中国美食的餐厅到底什么味道?

我肚子实在不饿,怕浪费,只进去点了个最便宜的叫作Chow Pao的东西,是一个类似汉堡的东西,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将两片面包换成了两片馒头,肉饼也换成了港式香肠,味道不难吃,但怎么吃怎么不像中国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天空显出被雨水洗净后通亮的湛蓝色,透着一点点碧绿,云层依然很厚,而空气清新得就像带着甜味。

我轻车熟路地回到乔纳森家,屋里多出来一对法国夫妻、一个波兰女孩,越发显得热闹,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乔纳森仍不见踪影,法国夫妻跟我一样纳闷,乔纳森这不是在做沙发主,倒像在做公益,支持全世界的背包旅行者。

蓝眼睛、高鼻梁的沙发客们聚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聊着各自的旅行经历,英文比我还差的卡米尔一边兴奋地查着字典一边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好玩的故事,自己笑得前仰后合,我突感兴趣缺缺,懒得插嘴。

我想出去吃晚饭,见他们聊兴正浓,没有打断他们,自己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妮妮依然不在家,她今天似乎很忙。我顺着坑坑洼洼的道路往军营大门走,在路边买了几串烤肉,跟漂亮的烧烤妹子拍了照,还差点儿被她家的狗咬,然后走到军营大门外的一家小店吃了晚饭。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直到军营大门口的路灯都依次亮起,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都非常享受这样一个人的旅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做,也没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但心里始终满满的,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很微妙的幸福感觉。

西方人对食物的理解真让人匪夷所思,等我回去时,他们正在准备方便面,当然,少不了酒——用威士忌搭配方便面,这就是他们的晚饭!我庆幸没等他们一起吃晚饭!

卡米尔又骗我吃椰子,可他把酒偷偷加在了椰汁里,喝起来味道像中药。不过,等我喝着喝着,脸上开始发烫,感觉就来了,迅速从“独处频道”切换到“群居频道”,重新变得热络起来。拿起相机,搂着大伙儿一通乱拍,后来不过瘾,还把大家全拉去了JM。

终于见到了妮妮,JM照样聚集了一群刚下班的菲律宾士兵,这次有个很漂亮的女兵,妮妮半开玩笑地要介绍给我,说她名叫Star。

Star很大方,又是跟我握手,又是跟我拥抱,弄得我很害羞,好在我刚喝了酒,胆子比较大,尚能从容应对。否则被这样调戏一番,我肯定就会很没出息地缩到角落去了,变成一个小透明。

在旅行中,要学会既能享受一个人,又能享受一群人,不管怎样,都能找到乐趣。

第二天一早,9月28日,我准备离开公主港返回克拉克。乔纳森依然不在家,屋子里又多了两个奥地利人。

没能与乔纳森告别,到JM时,妮妮也不在,我有些惆怅,难道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我越来越喜欢公主港,遇到的所有人都像命中注定会遇到一样,熟悉得好像上辈子就做过朋友——至少得跟谁说声再见吧?否则真的缺了点什么。

老太太又给我盛了些饭菜,我坐在JM里吃,老太太去屋后洗衣服,四周宁静得如同时间都静止了。

半小时后,妮妮终于出现,骑着摩托车,戴着头盔,我向她道别,她叫我以后有机会再回来公主港看看,我说我会给她和乔纳森寄明信片,并托她代我向乔纳森说声再见,实在不知怎么感谢他。

妮妮说乔纳森不会介意,就像她最开始告诉我的那样:“乔纳森是一个大好人。”

“你也是个大好人。”我对妮妮说,她羞涩地笑了,那是只有在旅途中,人和人之间卸下所有心防之后才能绽放出来的最真诚的笑容,我永远不会忘记。

在公主港机场的候机大厅,透过玻璃幕墙,看到停机坪上各种颜色的飞机。想着再过两天,大饭饭、小海军和露露就会与我会合。我隐约觉得,这段旅程将会变得难以掌控。

究竟会出现什么事?天知道!

9. 路痴,别来马尼拉

对于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在我没有去过之前,收获的几乎全是负面评价。

首先,香港旅行团几年前在那里遭遇劫持并死伤多人的惨案就足以让不少中国游客心中萌生阴影,再加上Lonely Planet导游书里把马尼拉描绘成一个污水横流、交通混乱、嘈杂不堪、乞丐遍地的巨型却又毫无规划的所在,“尤其到了晚上更是让人噩梦连连”,而我光是看马尼拉的地图就已经头晕眼花,据说它是十几个城市的聚集体,道路错综复杂得犹如从马尼拉湾张开的一张庞大的蜘蛛网,让人无所遁形。

在乔纳森家遇到的法国夫妻用亲身经历证实了这些说法,那个满脸皱纹的法国女人用极其夸张的厌恶语气告诉我,他们在马尼拉待了三个晚上,简直快让她发疯,到处都是不怀好意的无业游民和抱着你大腿讨钱的小孩,“你根本不想在那个城市过夜”。我告诉她,我计划在马尼拉待两个晚上,她便一把捂住胸口,用类似“上帝保佑”的语气对我说,希望你在那里过得开心。

三人成虎,我本来不太担心这些所谓的危险,因为根据我多年以来的旅行经验,实际情况往往没有别人描述的那么恐怖、夸张。然而这一次,在来自各种渠道的或实事求是或危言耸听的各种言论的轮番轰炸下,让我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再加上,我在马尼拉联系的沙发主维克特(Victor)并不是我选择的他,而是他在网上看到我要去马尼拉之后主动联系我,说他可以接待我。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我知道维克特以前是一名厨师,现在在教会做事,中文还不错,热情大方,应该不是坏人。但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总让我放心不下,况且又是他主动向我提出帮助(好吧,每次我去一个新地方,总会先入为主地产生类似的想法,难道是太没安全感的缘故吗?)我甚至想要打消独自前往马尼拉的念头,干脆耗在克拉克算了。

“两个晚上待在克拉克?干吗?嫖娼?”每当遇到这种左右为难的问题,我就去求助Jared。他果然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用反问句回答了我——克拉克拥有全菲律宾最著名的红灯区,无数欲求不满的老外在那里流连忘返。话说,我怎么可能对那些又干瘪又丑陋的妓女感兴趣!当然,丰满漂亮的也不感兴趣……哎呀,也不是说不感兴趣,只是我这种连单人间旅馆都舍不得住、吃饭只吃路边摊的“穷光蛋”旅行者,嫖哪门子娼啊?

“可是……马尼拉不是很危险吗?”我说。

“你怕什么?”Jared问。

“怕人啊。”

“怕鬼咧你!”

“真的不危险吗?”

“危险。”

“真的?”

“假的。”

于是,我决定按原计划,去马尼拉。

到达克拉克机场,怎么去马尼拉又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原本克拉克机场到马尼拉帕萨市(Pasay)有机场大巴,这是最方便的,出了机场就能坐,可价钱非常贵,要400多比索。我不相信没有其他更便宜的交通方式,便阴差阳错地上了一辆有亚航广告的大红色巴士。

售票员美女长了浓密的小胡子,她耐心地向我解释,这趟班车由一家名叫维多利亚的菲律宾长途汽车公司运营,在一个叫玛克依(Maquee)的地方可以转车去马尼拉的帕萨市(Pasay),一共只需129比索。

虽然我不知道玛克依是什么地方,路线也没怎么听懂,但价钱这么便宜,管他呢!坐了再说,只要能到马尼拉,管他坐的是骡子还是马!

后来我才弄明白,菲律宾的汽车站跟中国不一样,中国的汽车站是以地区作为划分,所有公司的汽车都停在一块,而菲律宾则以不同公司作为划分,每家公司在各自的汽车站停靠,而这个名叫玛克依的地方,就是维多利亚公司的停靠点。他们为招揽客户,在机场和玛克依之间设置免费接驳车,收50比索作押金,只要你再转同公司的车去别的地方,这50比索会自动扣除。

于是我从克拉克到马尼拉的路费又省下了一笔钱,只要你是有心人,在路上总会发现其他游客不知道的省钱“小秘密”——显然维多利亚的这条去马尼拉的线路没几个游客知道,因为当我走上开往帕萨市的客车时,车上只有我一个游客。

我和维克特约好晚上6点在一家名叫比库坦(Bicutan)的SM Mall见面(到处都是SM Mall,要不要这么泛滥?)我在地图上查了一下,它位于马尼拉南边的帕拉纳克市(Paranaque),距离帕萨市有一段距离,售票员建议我提前在一个叫阿亚拉(Ayala)的SM Mall下车(又是SM Mall!)那里有公共汽车直接坐到比库坦。

唉,这还没到马尼拉,我就快被这个复杂的鬼城市给绕晕了!

到马尼拉的时间比我预想中快很多,一个多小时就走完高速路,连长途汽车里的喜剧电影都没播完。然而从进入马尼拉市区开始,情况就变得非常糟糕,车速降低到龟速,各种让人烦闷的噪声和烟尘弥漫四周,在成片的贫民窟中间竖立起来的摩天大楼如同一根根畸形的利剑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果然像大家所形容的那样,这座城市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很糟。除非在这里遇到像妮妮和乔纳森那样的好人,否则我很难喜欢上它。

进城后短短的一段路走了一个多小时,我在阿亚拉下车,天已经黑透,看时间已经过了6点,因为找不到网络,无法联系维克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到了。没办法,我只好先没头没脑地去了比库坦再作打算。

吵死人了!阿亚拉有六七条公交车通行道,位于天桥下,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喇叭声、喧闹声、吆喝声像聚集在罐头里一样,震得人简直无法思考。

我艰难地穿梭在人群和车流中,找到一名身穿制服、指挥交通的协管员,问他哪一趟公交车去比库坦,他随手指了其中一个站台,叫我去那儿等。

菲律宾的公车站台跟我们平时见到的不一样,它没有站牌,经过的公交车也没有编数字,甚至看起来都不像公交车,和我从克拉克坐过来的长途客车模样差不多,全都花咕隆咚,没有统一标志,天知道哪一辆是去比库坦的!

“请问,是在这个站台等去比库坦的公车吗?”我凑近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向她进行确认。

“是。”小姑娘一边点头,一边警惕地捂了捂包,就这么一个下意识的防盗动作,让我不敢再多说什么,人和人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远了。我只好识趣地说声谢谢,继续自己猜哪一辆车是去比库坦的。

从艾妮岛到公主港、再从克拉克到马尼拉,我感觉自己一步一步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深渊。真希望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甚至考虑就近找个地方住一夜,第二天回克拉克算了。

好在后来我遇见一对好心的姐弟,才让我感受到一点点温暖。他们正好也要回比库坦,就带我一起坐了车。如果不是他们提醒我,公车前窗上那个隐藏在大量装饰物里的Bicutan单词根本看不清楚。

车内很拥挤,我背着大包站都站不稳,眼前的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不开心。跟那对姐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他们比较警惕陌生人),我只能一边努力保持平衡一边侧头看窗外。

马尼拉的公车不是一站一站停,而是点到点,直接开过去,比如从阿亚拉到比库坦,开了将近半小时,中途没停站,直接就到了。

我随着人流下车,脏乱不堪的马路对面是醒目的SM Mall,正在做周末促销活动,人气非常旺,我迫不及待地跑进商场,找到Wi-Fi与维克特取得联系。

“顺,我们改在Mega Mall见吧!你从克拉克过来,直接在那里下车,比较方便,我在这里等你!”刚接通网络,就收到维克特的信息。

天!怎么突然换地方了?我知道维克特是好意,怕我找不到偏僻的比库坦,但现在……该怎么办?夜晚的马尼拉,我真不敢随便乱跑,只有待在商场里最安全。

我赶紧给维克特回信息,说我在比库坦,问他能不能过来找我?既然他之前约好这个地方碰头,想必是去他家比较方便。可是等了快十分钟,他都没有回复,我开始着急,用网络电话打给他,却一直不接。

“不会吧?”我胡思乱想,“难道他准备放我鸽子?”

不会的,不会的,不至于这样耍我吧?也许是他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呢?我再等等看,反正时间还早,先把晚饭解决。

我又去吃了没什么新意的超群快餐,这次还是没点炒饭,而点了一个类似红烧鱼盖浇饭的东西。

人可真多!我只能坐到外面的餐位上吃,为了拖延时间不被赶走,我一点点慢慢吃,吃了将近一个小时都没敢吃完,饭菜全凉了。我又给维克特发了几条信息、打了几个电话,依旧没回应,我快绝望了。

眼看快9点,我不得不到网上查附近有没有便宜的旅馆住宿——该死!真不该来马尼拉!就在我打算另寻出路时,维克特终于发来消息,他说他坐车来比库坦找我,大概一个小时,让我等他,我当时都恨不得起立欢呼了。

商场保安告诉我,商场11点关门。而我已经吃完饭,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只好又点了一杯可乐,换到店里去坐(这下人已经不多了),我心情也放松了,打开电脑买好10月8日从广州返回武汉的火车票。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10点了,维克特仍未出现,而且又是信息不回、电话不接的状态。难道他根本就没想招待沙发客,纯粹找个外国人逗逗乐吗?我开始有种越来越不祥的预感……

“顺?”正在我胡思乱想,准备在商场关门之前离开时,一个身穿深色衬衣,背着黑色双肩包,拎着一把长雨伞的大叔出现在面前。

我在网上见过他照片,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维克特!”我像溺水挣扎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如果他不及时出现,我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如果让我一个人背着登山包在深夜的马尼拉街头寻找旅馆,还真有些胆怯。

维克特说他和几个朋友去Mega Mall看电影了,不方便接电话,而我用网络给他发信息,他的手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所以才耽误了那么多事。

离开商场前,维克特硬拉着我去买了菲律宾的手机卡,我想省钱,觉得没必要,可他怕我会再把自己弄丢。

10. 过度热情的沙发主维克特

维克特这个沙发主的风格跟乔纳森截然不同——如果乔纳森是凡事不管的甩手掌柜,那么维克特就是无微不至的贴身管家。

维克特带我坐三轮车去他家(下着雨,我庞大的身躯和登山包足足霸占了两个位置,我只好付了双份的钱),那时候已接近凌晨12点,他非要拉我去吃夜宵,我说我不饿,不用吃东西了,他说不行,必须得吃点,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那你想吃什么?”维克特问。

“随便啊!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点好了。”我扛着行李,又没雨伞,身子全湿了,我只想快点找地方歇下来。

“你不想吃东西的话,那就去喝点东西。”

“不用了,这么晚了。”啊!怎么办?太热情也消受不起啊!为什么要站在雨天的马路中间讨论这个问题?我的眼镜快被雨水淋得看不清了!

“要不去马路对面的咖啡馆坐坐?我经常去,那里有WI-FI,你明天可以过来上网。”说着,维克特就要带我穿马路。

“哎哎哎,维克特,我们先回去吧……”维克特无视我的请求,兀自向前走着,我只好屁颠屁颠地跟上前,脚踩在雨水里,整个裤腿都湿掉了,鞋子里也进了水。

这到底为了什么?大半夜喝什么咖啡嘛!心情非常不好!

谢天谢地,咖啡馆关门了。维克特看了看咖啡馆门口写着的营业时间,再低头看看手表,然后推开门,对着正在收拾器皿的店员喊说:“不是还有十分钟吗?我们坐十分钟就走。”店员表示无可奈何,他又说我们买两杯咖啡带走,店员还是摇头表示没办法,维克特终于作罢,而我在一旁都快淋成落汤鸡了。

“算了,还是去吃点东西吧!”维克特又要带我穿马路回去,我彻底投降了,一声不吭地跟着,反正都已经淋成这样了,没办法更糟糕了。再说,人家确实是一番好意。

维克特一边走着,一边仍在小声唠叨“明明还有十分钟关门嘛!”“你明天一定要来尝尝他们的咖啡。”“今天怎么就关门了呢?”除了陪着他笑,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反应。

终于,我们在路边一家通宵营业的小餐厅Tita Tita Chem’s里坐下来,我赶紧放下背包,揉揉酸痛的肩膀,清理一下眼镜上的雨水。餐厅菜单贴在墙上,配有图片,但我看不明白,加上不想吃东西,就听维克特随意安排。

“她是不开心吗?”维克特在菜单上点点这个,又点点那个,柜台里一个胖胖的女店员一脸愁容地做着记录,眼神仇怨得简直像谁刚刚非礼了她老公。

“她就是这样。”维克特已经习以为常。

胖女人走出柜台,头也不抬地在我们桌上甩了两个杯子和一小罐冰块。

“有生意做还不开心啊?”我瘪瘪嘴。

“她又不是老板。”

“她不是老板吗?”

“当然不是,所以她不开心。”

我总忍不住转头盯着胖女人的脸,并满心好奇。在一个菲律宾小餐厅里的一个不开心的女店员,必定是个奇怪的人。哪怕她真的不开心,要摆出一张那么苦的苦瓜脸来也是个技术活啊!真是太苦瓜了!我很好奇,如果她天生就长这样,那她到底会不会笑呢?我同样好奇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样。我调皮地想,以后一定要挑战看看!我就不信她不笑!

维克特给我点的食物端上来,是一碗羊肉汤,颜色土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维克特拿“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葫芦里一定卖了不想让我猜到的药。

“喝啊!喝啊!”维克特催促我。

我毫无心理防备地喝一口,差点儿吐出来——天啊!怎么这么苦!

“哈哈!”维克特大笑,我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胖胖的女店员,原来她的脸色也没那么苦,如果跟这汤的味道比起来的话。

“这是什么?”我问维克特,整张脸因为苦涩拧作一团。

“Papaitan。”维克特解释,“就是苦汤的意思。”

“好奇怪哦!”我忍不住“夸奖”道。

维克特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知道我要“奇怪”的东西。在我尝遍各国食物,旅行使得我已经对很多事物都难以产生奇怪感的时候,终于又找到一个能让我发出这句口头禅的东西,一下子就来劲了!

如果不是认识维克特,作为游客的我很难会在路边小店发现这样的食物。于是,我一边叫苦不迭一边将整碗汤喝得干干净净,维克特心里估计会想,我这人也够奇怪的吧?

告别苦汤苦脸的小餐馆,维克特带我拐进旁边一条黑黢黢的小路,终于能够回去睡觉啦!

维克特和爸妈住一起,这让我更放心,毕竟有老人在,会让我这么一个在异国他乡进入陌生人家里的游客多几分安全感。

步行大概三分钟,就到了维克特家门口。我们先穿过一个车库,来到一扇小门前,维克特让我在门口等一下,他进去放好包,拿了钥匙,又带我去旁边一间屋,这里才是给我住的地方。

房间面积很大,装修还不错,有木地板,还有一块大大的屏风,似乎很久没人住了,灰灰旧旧的,沙发上蒙着一层塑料布。维克特将塑料揭开,邀请我坐下。我问维克特要不要给他爸妈打声招呼,他说不用,他们已经睡着了。

维克特搬来充气床垫,说他有个朋友住在卧室,我只能将就睡客厅。他朋友晚上工作,早上才回。我和维克特分头洗好澡,时间已经凌晨1点。维克特仍然没有放我睡觉的意思,他兴致勃勃地将笔记本电脑搬出来,要跟我讲他以前接待沙发客的故事。

“这是我上次接待的一个法国人。”“这是我们一起去游泳。”“哦,你看,他也是睡的这张充气床。”维克特点开电脑相册,开始巨细靡遗地介绍每一张照片。

起初说的都还是沙发客,后来越说越跑题,反正看到什么照片说什么照片,结果,说到一张他和教会的朋友们坐在一起的照片时,“灾难”来了。

维克特是非常虔诚的基督教徒,一提到宗教话题便自动切入“忘我频道”(当然,我这个客人也被他忘了)。为了向我解释清楚他和他的教会朋友们坐在一起干什么(当然,我根本没问这个问题,是他单方面以为我想知道),于是开始滔滔不绝地用最通俗的语言给我讲述圣经故事——你想想圣经有多厚就能猜想到他讲起来有多么滔滔不绝,半个小时过去了,远远没有结束之意。

我在旅行途中一向对宗教文化感兴趣,刚开始,我还津津有味,毕竟在读大学时看过圣经,有一定的了解。而且他噼里啪啦讲了那么多不太口语化的英语,我居然全能听懂,这让我默默地对自己的英语听力又有了进一步提高而沾沾自喜。

然而,这种沾沾自喜在半个小时后便逐渐消失,我已经困到无法集中注意力,只知道他嘴巴一直在动,一直在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我的回应从最开始的“真的啊?”“是吗?”“哦,这样啊?”变成了“嗯。”“啊。”“哦。”直到最后我只能点头,而我还得努力保持微笑。唉,这次的沙发客做得好累!

凌晨2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睡觉?我是一个心软的人,见维克特讲得如此兴高采烈,不忍扫他的兴。我默默猜想他会在什么地方结束:他从耶稣出生讲起,后来耶稣三岁了,后来耶稣十岁了,后来耶稣成年了……应该快结束了吧?谁知,他话锋一转,耶稣又只有三岁了,接着又变成刚出生了……

要命!原来他不是按时间顺序讲的!我得想办法打断他,否则天都要亮了!

“维克特,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我想,这应该是一种比较礼貌的打断方法吧?

“我不渴。”维克特说,“刚才讲到哪了?”

“不好意思,我能喝点水吗?”

“哦,哦,对不起,忘记给你倒水了。”

“没关系。”我心想,现在我只想睡觉!

这个方法挺有效,等我喝完水后,维克特终于意识到时间很晚,就说照片暂时看到这儿,以后有机会再给我看其他的。

临走前,维克特告诉我,他明早要去教会做活动,想带我一起去,问我愿不愿意?如果他三个小时之前问我的话,我肯定饶有兴味地答应下来,可现在……我不得不犹豫。

“明天早上再说吧?”我依然不忍心拒绝,拖到明天再说吧。

于是,我这因为心软而模棱两可的回答导致的结果就是,维克特第二天早上7点钟就把我叫醒了……

“跟我去教会吗?”当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维克特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有种想把自己揍晕的冲动。

11. 逛吃逛吃逛吃

虽然没让我睡个好觉,但我依然非常喜欢维克特这个热情过度的菲律宾大叔,因为他接下来为我安排了一个属于正宗吃货的马尼拉一日游。

经过不懈的努力和抗争,我终于在床上多拖延了一个小时,8点钟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维克特为我备好早餐,一种叫作Putong Ube的紫色糕点,搭配一杯热辣辣的生姜茶。

我这人是个贱骨头,别人越对我好我就越心虚,总觉得欠了别人什么东西。维克特的热情经过一夜休整,没有丝毫削减,尽管我一直跟他说这些食物足够了,可他还是一下子端来碗燕麦粥、一下子再拿出几块饼干,生怕我在他家饿着了。

后来,维克特没有去成教会,知道为什么吗?没错!因为他要实现前一晚的承诺,继续拿电脑给我看照片!以至于他讲着讲着竟然忘了时间,来不及去教会了!

“不去没事吗?”我问。

“没事,跟他们打电话说一声就行,我今天可以陪你逛马尼拉了!”维克特很高兴。

我默默吃下一口燕麦粥,实在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依然心存感激。

维克特给我安排的一日游行程如下:先逛一个周末市场,吃些小吃——因为它中午就收市了,然后去吃一家据维克特介绍说是马尼拉口味最好的中餐厅吃午饭,下午逛几家商场,再吃点小吃,傍晚他要去教堂做礼拜,最后到夜市吃晚饭——听起来多么充实而诱人的一天啊,总结下来就是一辆有信仰的火车的生活,逛吃逛吃逛吃,做礼拜,再逛吃逛吃逛吃……

出门之前,我在另一个房间见到维克特的父母。老太太皮肤很白、个子瘦小,有点儿像中国人,老爷子高高瘦瘦,话不多却时常微笑。老爷子进进出出地忙活着什么,而老太太英语不错,就陪着我聊天。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家里太乱,叫我别介意,本来我应该回答“不乱,不乱”才是,但是看着房间里各个角落都堆满旧杂志、脏衣服以及不知道具体什么用途的东西,走路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以防听起来太“假礼貌”,只好临时改口说“这样挺好啊!这才像个家的样子嘛!如果太干净了,那就是宾馆了”,倒也讨得老太太开心。

后来,老太太不停地叮嘱我出门后一定要把钱包放好,不要在路上拿手机出来,马尼拉很多坏人云云。说了一遍说两遍,说了两遍说三遍,生怕我没听进去。我在想,维克特的热情恐怕就是从老太太这里遗传的吧?

维克特实在是个慢性子的家伙,收拾背包弄了将近半个小时。那么大的一个背包被塞得满满当当,临出门时还返回去拿了点儿什么东西,拼命往包里塞。

“马尼拉坏人真的很多吗?”我被老太太叮嘱得有些不放心了。

“哎呀,还好啦!”维克特一脸不屑,“你知道,妈妈嘛……都会这样说……”

是啊,妈妈嘛,都会这样说……对于母亲早逝的我来说,竟能在旅途中找到这种久违的家的温馨,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都足以让我感动。

老太太送我们出门,我想跟她在门口合个影,她笑说自己还没梳洗,不够漂亮,晚上再照,一脸羞涩可爱极了。

马尼拉的交通不出所料地令人头疼——我们先要坐三轮车,再坐吉普尼,再坐轻轨,再坐吉普尼,才能到达第一个目的地Salcedo周末市场,而且每一段中转路程都很烦琐,七弯八拐得让人方位错乱,哪怕是我一向觉得应该最快捷最简便的轻轨都同样混乱得让人眼花缭乱——没有明确的线路指示牌,售票窗口拥挤不堪,各有分工却又解释不明。所以,当阿龙在网上问我马尼拉怎么样时(他和丹丹准备明天飞过来,过一夜后转机飞去长滩岛),我只给了一句评语:“如果不是在这里找到一个当地的沙发主,我在马尼拉肯定寸步难行。”吓得阿龙让我把维克特借他用一用。

接下来的时间,维克特果然不负所托,带我吃到了各种意想不到的食物,有一些是绝对在任何旅游攻略上都看不到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名叫Tiendesitas的夜市里吃的那顿晚饭,因为游客少,浓郁的本土市井气息让我这个外国人开了眼界,我们点了Sinigang,这是鱼头汤,放了很多醋,酸得人眉头都打不开,还点了Inihaw,这是一种烤鱼,没放什么作料,寡然无味,而最特别的则是Dinugoan,它是用猪血和猪内脏一起熬出来的浓汤,跟我们平常吃的猪血不一样,它不是凝固后的块状物,而是糊状,味道也非常酸,感觉自己吃的不是猪血,而是哪种外星生物的血液,标准的暗黑料理,后来维克特又叫来他的另一个朋友共餐,带来一种叫Laing的小菜,那是用椰丝腌制而成,酸酸甜甜辣辣的,别有风味。

然而,跟维克特对本国食物的了解程度相比,原本让我抱极大期望的“全马尼拉最好吃”的中餐厅,却仅仅是一家名叫威南记的海南鸡饭店,店面装修豪华,但食物的味道嘛,我只能说,在中国本土顶多算小菜,入不得正席,虽然谈不上难吃,可也没什么特点。

维克特的嘴巴一整天下来除了不停地吃之外,还要负责不停地说——维克特给我巨细靡遗地介绍马尼拉的点点滴滴,还跟我讲了他的几个姐姐、姐夫的情况,介绍食物自不必说,另外我陪他到教堂做了礼拜之后,他还拉我一起阅读圣经,并逐字逐句地解释给我听——奇怪,他怎么不用喝水呢?

在夜市吃晚饭前,我们到一些纪念品小摊上逛了逛,我偶然发现一种奇特的工艺品,乍看是小木桶,可一拿起来,立刻出现一个小木头男人,之所以知道它是个男人,是因为它有一个小东西会翘起来——你懂的,真是又色情又可爱。

维克特说这是他们菲律宾的传统工艺品,很有名,我当时想买,可还价还不下来,就犹豫了。我吃晚饭时一直心心念念那个木桶人,如果带一个回去摆家里多酷啊!等我们吃完晚饭再回去,摊位已经收掉,而我明天中午就要离开,没机会了,这成为我在马尼拉留下的一个小小遗憾。

晚上回去后,我见到暂住在维克特家的那个朋友安吉利斯(Angeles),他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人,穿着简朴,说话有些娘,喜欢将手摆来摆去。因为他刚刚在一家电话客服中心找到工作,没跟我聊几句就十分热情地邀请我去他们公司应聘,说他们还缺少几个中文客服,还真都不把我当外人呢!安吉利斯出去上夜班,将他的房间让给我,维克特就把我的充气床垫从客厅搬进了卧室。

安吉利斯离开后,我去隔壁房间陪维克特父母看电视,老太太总说我眼睛小小的、单眼皮,很像菲律宾电视上一个有名的韩国主持人(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据说是在菲律宾读大学后,就留下来当了电视明星),每当那个韩国人在电视屏幕上出现时,老太太便兴奋得手舞足蹈地指给我看。我微笑着应和她,心里想的却是,哪有像啊?明明我比他更帅嘛!

我在马尼拉的最后一天,2012年9月30日,是另外三位同伴飞来克拉克的日子,也是中秋节,因为航班要夜里11点多才抵达,我只需在天黑之前坐上回去的班车就可以。

前一天临睡前(又是凌晨1点多),维克特告诉我他今天早上要跟几个朋友去一趟郊区(虽然我已经不相信他的计划了),又说要带我去,我说没时间,很肯定地拒绝了他,但我猜想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果然,早上7点,他隔着卧室窗户,又把我叫醒了……

我和维克特准备到第一天吃苦汤的那家小餐厅吃顿早午餐,然后一起出发,在比库坦分别,维克特去找朋友,我去坐车回克拉克。一个小时后,我洗漱完毕,行李也收拾好了,而维克特还在磨磨蹭蹭、磨磨蹭蹭,他的朋友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他依然不慌不忙,先是说9点走,后来拖到9点半,更要命的是,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在电脑里发现几张还没给我展示过的他姐姐、姐夫的照片,兴奋地开始给我讲解,收拾一半的背包放在脚边,后来就干脆让他的朋友先去郊区,自己再过去找他们。我想如果我是他朋友,肯定被气得半死。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维克特的父母也在收拾东西,他们中午要去附近的教堂做礼拜,老太太依依不舍地问我。

“是啊,我得去跟我的几个中国朋友碰面了。”

“有机会再来马尼拉玩啊!”

“我10月6日会回马尼拉坐飞机回中国,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们。”话是这么说,但时间很紧,而且那么多人,我不一定方便再过来,可老太太听见这话显然很高兴。

谢天谢地,维克特终于在10点之前收拾好东西,这时安吉利斯也下班回来了,我想叫他一起吃饭,他羞涩地摆摆手拒绝了,说要回房睡觉,维克特也没跟他客气。

Tita Chem’s依然是那个苦瓜脸的胖女人当家,我怀疑她有一万年没笑过了。我点了一份味道安全的酱烧牛肉,而维克特点的是烤牛肉,另外还加了一份炸豆腐,这就是我的中秋节大餐。承蒙维克特几天来的辛勤照顾,本来这顿饭应该我请客,但维克特拦下来。

“这顿饭钱我出。”维克特说,“但要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临走前,给我妈包个红包,随便多少钱都行,她会很开心。”

“好的,没问题。”

“你没有空的红包吧?我等会儿拿一个给你。”维克特真是个思虑周全的好人,除了话多之外——当然,热情根本不是缺点。

吃完早午饭,我们回去取行李。与维克特父母告别时,我将包了200比索的红包交给老太太,老太太摸着红包,满脸笑容。我告诉她,今天是中国的中秋节,送红包可以沾喜气。老太太一直点头说,中秋节她知道,就是月饼节。我说对啊,可惜今天没有月饼吃,但能和他们一家人一起过节,我就很开心了。

“那你10月6日一定要再来啊!”老太太说。

“好啊。”希望我这话不是善意的谎言。

因为要出门,老太太和老爷子都精心打扮过、穿戴整洁,他们终于答应和我一起在大门口合影。老太太看了照片效果,跟个小女孩一样说,老了老了,不好看,我说已经很好看了,是个大美女,老太太就说我也是个大帅哥——希望她这不是句客套话哦!

“谢谢你啊。”离开时,维克特对我说。

“谢我什么?”我很奇怪。

“那个红包啊,你帮了我的忙。”维克特说。

“这是什么话?应该我谢你才对。”我说。

我们坐三轮车到比库坦,维克特非要拉我进SM Mall找找看有没有月饼卖。我说你的朋友要等急了,还是赶紧去找他们吧!匆匆告别后,我就转弯去了吉普尼车站,再拖拉下去,维克特今天的郊区之行又得泡汤。

我找到维多利亚公司位于帕萨市的汽车站,139比索买了去玛克依的车票。当车子开动时,我突然发现一件事,便给维克特发了短信。

“维克特,10月6日我肯定得再去趟你家了。”

“怎么了?”

“我发现,我把运动鞋落在你家了。”因为第一天下雨,运动鞋进了水,我放在通风处晾着,后几天就一直穿着夹脚拖到处跑,收拾行李时忘记拿了。

“好啊!欢迎你回来!”维克特说。

今天,菲律宾的天气终于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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